第六章:炮碾丛林,旗插怒江
昆明巫家坝机场的跑道上,三辆被拆解的152毫米重炮正被吊装上运输机。炮管被帆布紧紧裹着,露出的炮尾还沾着太原兵工厂的红漆,在热带的阳光下泛着冷光。赵大山蹲在炮管旁,用手指抠掉嵌在螺纹里的木屑——这是周明特意嘱咐的,重炮在丛林里最怕潮气,哪怕一点木屑都可能卡住炮栓。
“大队长,真能把这铁家伙运到孟拱河谷?”学生兵王书生扶了扶鼻梁上的断腿眼镜,看着运输机的螺旋桨搅动空气,“这炮管比飞机翅膀还长,别半道掉下去。”
赵大山咧嘴笑,露出两排被槟榔染得发红的牙。他刚从孟拱河谷突围回来,左臂缠着浸血的绷带,那是被日军的掷弹筒炸的。“周工说了,这炮的炮架改了,能拆成三部分,运输机装得下。”他拍了拍炮管,声音闷得像敲在石头上,“等把它架到孟拱山顶,保管让鬼子的碉堡飞上天——让他们也尝尝,咱自己造的炮有多厉害。”
旁边的老兵张屠户正往炮轮上涂黄油,黄油是用东营的原油提炼的,黏得能拉丝。“上回在河谷,要是有这炮,哪至于牺牲那么多弟兄。”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小鬼子的机枪堡藏在榕树后面,咱的迫击炮打不着,学生兵冲上去三个班,就活下来俩。”
王书生的脸白了白。他就是那俩幸存者之一,至今还记得战友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胸口的弹孔像张开的嘴,咕嘟咕嘟往外冒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握的是笔,现在却要握紧步枪,扣动扳机——在缅甸的丛林里,笔杆子救不了命,能救命的是子弹和重炮。
“运输机要起飞了!”机场调度员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三架用轰炸机改装的运输机依次升空,机翼下的炮管轮廓在云层里若隐若现。赵大山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摸出怀里的电报——那是李明远发来的,除了这三门重炮,还有两个团的援兵正从滇西赶来,带着新造的冲锋枪和迫击炮弹,“积蓄力量,适当占领,为反攻铺路”,电文里的话像块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孟拱河谷的丛林里,日军的碉堡群像毒瘤般嵌在山脊上。黑木少佐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密林,嘴角挂着冷笑。他刚从瓜达尔卡纳尔岛撤回,见惯了大鹰酱的舰炮和火焰喷射器,根本没把中国远征军放在眼里。“那些支那人的装备,连皇军的补充兵都不如。”他对身边的副官说,“守住这道河谷,就能卡住他们的补给线,让他们在丛林里饿死、病死。”
碉堡里的九二重机正在换弹链,机枪手哼着日本民谣,枪托上还刻着“武运长久”的字样。他们不知道,三架运输机正越过怒江山脉,朝着河谷的方向飞来,机舱里装载的,是足以掀翻整个山脊的钢铁怒火。
三天后,赵大山带着援兵和重炮,在丛林里开辟出一片临时阵地。炮组的士兵正费力地组装炮架,汗珠顺着脸颊流进眼睛,辣得人直流泪。王书生和学生兵们则在挖交通壕,他们的手磨出了血泡,却没人吭声——周明在随炮送来的信里说,这些重炮是用东营的原油烧钢、太原的机床锻造的,每一寸炮管都连着国内的工业化,丢了炮,就是丢了弟兄们的心血。
“校准目标!”炮长一声令下,瞄准镜对准了日军主碉堡。那碉堡藏在巨大的榕树后面,只露出个机枪射口,像只窥视的眼睛。张屠户扛着炮弹跑过来,那炮弹足有三十斤重,弹体上印着“太原造”三个字,红漆还很新鲜。
“放!”
炮口喷出橘红色的火焰,震得地面都在抖。炮弹呼啸着穿过丛林,带着树叶和断枝,重重砸在榕树后面。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山脊都在晃,碉堡的射击口瞬间被烟尘吞没,连那棵几人合抱的榕树都被连根拔起,露出下面盘根错节的根系。
“中了!”学生兵们欢呼起来,王书生甚至跳起来,忘了交通壕里的泥水。他们终于看到,自己国家造的重炮,能把鬼子的碉堡炸成渣。
黑木少佐在指挥部里被震得摔在地上,望远镜掉在泥水里。他爬起来时,看到的是主碉堡的位置冒起冲天的黑烟,那棵他以为能挡住炮弹的榕树,现在像根折断的火柴。“八嘎!他们哪来的重炮?”他对着电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回答他的,是第二发炮弹。这发炮弹精准地落在日军的弹药库里,连环爆炸声震耳欲聋,囤积的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像烟花般飞向天空,炸得日军尸横遍野。
“冲锋!”赵大山举着步枪,率先跳出交通壕。援兵们像潮水般涌出去,冲锋枪的枪声在丛林里汇成一片火海。学生兵们跟在后面,王书生的步枪里压满了子弹,他不再发抖,眼睛里只有那些曾经杀害战友的鬼子。
日军的防线崩溃了。没有了碉堡的掩护,他们在开阔地被打得抬不起头,那些从太平洋战场退下来的老兵,此刻也没了往日的凶悍,只顾着往密林深处逃。黑木少佐想拔刀督战,却被一发冲锋枪子弹击中胸口,指挥刀“当啷”落地,人也跟着倒在泥里,临死前还瞪着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会被中国军队的重炮打败。
战斗结束时,夕阳透过丛林的缝隙照下来,给遍地的尸体镀上了层诡异的金光。赵大山站在被炸毁的碉堡前,看着学生兵们正在清理战场,王书生正用刺刀挑开日军的弹药箱,里面的罐头和子弹散落一地——这些曾经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补给,现在成了战利品。
“大队长,电报!”通信兵跑过来,手里的电报纸沾着泥水,“滇西指挥部命令,让咱趁势占领孟拱城,打通到密支那的公路。”
赵大山接过电报,又看了看身后的重炮。炮管还在冒着青烟,炮身上的“太原造”三个字在夕阳下格外醒目。他知道,占领孟拱城,不仅仅是占领一座空城,更是要在这里建立补给站,让国内运来的钢、油、弹药能沿着公路往前送,为将来的大反攻铺路。
“命令部队,休整两小时,向孟拱城进发!”赵大山的声音在丛林里回荡,“告诉弟兄们,咱不光要把鬼子赶出去,还要在这儿插上咱的旗,让缅甸的丛林知道,中国的军队,带着自己造的炮,来了!”
学生兵们扛起步枪,王书生把那发炸碉堡的炮弹壳捡起来,揣进怀里。他想把它带回国内,告诉那些还在兵工厂里熬夜的工人:你们造的炮弹,炸掉了鬼子的碉堡,救了我们的命。
重炮被牵引车拖着,沿着刚开辟的道路缓缓前进,炮轮碾过日军的尸体,发出沉闷的声响。丛林里的鸟被惊得飞起来,在天空中盘旋,仿佛在为这支带着工业化火种的军队引路。
赵大山走在队伍最前面,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迹,但他感觉不到疼。他想起李明远的话:相持阶段,每占领一寸土地,都是在为将来积蓄力量。孟拱城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密支那,是八莫,是整个滇缅公路——总有一天,他们会把鬼子彻底赶出缅甸,让国内的工业物资能顺着这条公路源源不断地运来,让那些在太原、在东营、在北平奋斗的人们知道,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他们造的钢、炼的油、铸的炮,正在异国的土地上,撑起一个民族的脊梁。
夕阳完全沉入西山时,先头部队已经看到了孟拱城的轮廓。城墙上的太阳旗还在飘扬,但守城的日军显然已经慌了神,枪声稀稀拉拉的,像在给自己壮胆。赵大山举起望远镜,看着那面刺眼的太阳旗,对身边的炮长说:“把它打下来。”
152毫米重炮再次怒吼,炮弹准确地命中城头,太阳旗瞬间被炸成碎片。学生兵们欢呼着冲向城门,王书生跑在最前面,怀里的炮弹壳硌着胸口,却让他觉得无比踏实——这是属于他们的胜利,属于那些在兵工厂里熬夜的工人,属于那些在油田里抽油的师傅,属于所有为了工业化而奋斗的中国人。
孟拱城的灯火在夜色中亮起,赵大山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重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知道,占领这座城只是开始,接下来要修公路、建仓库、护桥梁,要把这里变成反攻的基地。而国内的工业还在一点点进步,周明他们在造更好的飞机,石老根他们在炼更纯的油,王铁柱的坦克在华北平原巡逻——这些力量汇聚在一起,终将像这152毫米重炮的炮弹一样,砸碎所有的枷锁,让中国真正站起来。
夜风吹过城楼,带着丛林的湿气,也带着胜利的味道。赵大山掏出烟袋,点燃,烟圈在月光里缓缓散开。他想起出发前李明远的嘱托:“在缅甸打出中国人的骨气,也要记得,我们不是为了占领而占领,是为了让国家有足够的力量,不再被人欺负。”
他望着北方,那里有他的家乡,有正在崛起的工厂和油田,有无数双期待的眼睛。在这个相持的阶段,他们在缅甸的丛林里用炮火开辟道路,国内的工业化在厂房里用钢与火积蓄力量,两条战线,同一种信念——总有一天,胜利会像这152毫米重炮的轰鸣一样,响彻整个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