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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1937年的日子 > 第9章 雨林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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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雨林新芽

夜幕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掸邦高原的雨林上。临时指挥部的马灯被风刮得忽明忽暗,赵大山对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发怔——那些都是日军被迫放弃的据点,从河谷到丘陵,像被啃过的苹果,留下参差的缺口。

“大队长,克伦族的长老来了。”王书生掀开门帘,带进一股潮湿的草木气。三个裹着深色头巾的老者弯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竹编的盒子,里面装着几颗饱满的橡胶籽。

“赵长官,”最年长的老者用生硬的汉语说,指节粗大的手抚过橡胶籽,“我们的人想学着种橡胶,不再靠英国人的种植园过活。”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就像你们自己造炮、自己炼油那样,我们也想自己说了算。”

赵大山把竹盒捧在手里,橡胶籽沉甸甸的,带着雨林泥土的腥气。他想起刚来时,这些老乡见了士兵就躲,如今却敢主动来谈“自己说了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种橡胶是好事。”他把竹盒放在桌上,指着地图上日军撤退后空出的林地,“这片地以前是你们的村寨,现在鬼子走了,你们可以收回来。”他顿了顿,避开“政权”“统治”这样的词,只说,“我们可以帮你们找会种橡胶的师傅,从国内派来,教你们选种、割胶,再帮你们把胶乳运出去换盐巴、换布料。”

老者们对视一眼,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最年轻的老者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画着简易的村寨图:“我们想在老寨的地基上,盖个议事的屋子,村里的事,让大家自己商量着办。”

王书生在一旁补充:“他们是想建个类似乡约的组织,自己管理村寨事务,怕英国人回来干涉,想问问我们的意思。”

赵大山看着那张画得歪歪扭扭的村寨图,忽然想起国内的农会——都是老百姓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他拿起铅笔,在图上圈出块平坦的空地:“议事的屋子盖在这里好,离水源近,也宽敞。”他没提“政权”,只说,“盖屋子缺木料、缺工具,我们可以帮忙找;要是有人来捣乱,我们的巡逻队正好路过。”

老者们听懂了弦外之音,连连点头,把竹盒里的橡胶籽倒出一半,小心地推到赵大山面前:“这些,留给你们的师傅做种子。”

送走老者,王书生忍不住问:“大队长,这样会不会太明显?英国人那边要是知道了……”

“他们忙着在仰光清点仓库,顾不上这边。”赵大山指着地图上英军的防线,“再说,我们没派官、没驻军,就是帮老乡盖屋子、教种橡胶,谁能挑出理来?”他拿起一颗橡胶籽,“这片地被殖民了几十年,老百姓心里都憋着股劲,想自己站起来。我们搭把手,让这股劲能顺顺当当发出来,比啥都强。”

接下来的半个月,雨林里悄悄起了变化。克伦族老乡在士兵的帮衬下,清理出被战火焚毁的老寨地基,用砍刀劈开原木,一点点搭建起议事屋;从国内赶来的农业技师穿着草鞋,蹲在胶林里教老乡辨认树皮上的割胶线;巡逻队路过村寨时,总会捎来些盐巴和针线,却从不过问村里的事,最多在看到议事屋的木梁歪了时,顺手帮忙扶一把。

日军撤退后的第三个月,英国人果然派来了联络官。那少校站在刚盖起的议事屋外,看着老乡们围着木桌讨论胶乳的价钱,脸色有些难看。

“赵队长,这些人好像忘了,这片土地的管辖权……”

“少校请看。”赵大山指着不远处正在劳作的老乡,有人在割胶,有人在修水渠,“他们只是想种好自己的地,过安生日子。”他递给少校一个竹筒,里面装着新熬的胶乳,“这是他们自己产的,想托我们运到滇西去,换些农具。您看,都是正经营生。”

少校捏着竹筒,胶乳的黏腻感透过指尖传来。他看到议事屋的木牌上刻着当地文字,没写任何旗帜或标记,只有几个朴素的字:“众人议事处”。周围的士兵都在忙着加固防线,没人盯着村寨,甚至有个年轻士兵正帮老乡修补漏雨的屋顶。

“既然是正经营生,我们当然不会干涉。”少校最终还是松了口,他知道,此刻的英军根本无力控制这片刚从日军手里夺回的土地,与其让真空地带被其他势力填补,不如默许这种温和的自治——至少,中国人没插旗,没派官,看起来只是在“帮忙”。

等英军离开,王书生看着老乡们重新围坐回议事屋,忍不住笑道:“这招‘只帮忙,不做主’,真是妙。”

赵大山没笑,他正看着远处的胶林。夕阳透过树冠,在胶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刚种下的橡胶苗顶着新叶,在风里轻轻摇晃。“不是妙,是本该如此。”他说,“谁的地,谁的人,就该谁自己说了算。我们当年被鬼子欺负,知道当家作主的滋味有多金贵。现在帮他们搭个台子,让他们自己唱戏,才是真的帮。”

夜色渐深,议事屋里点起了油灯。老乡们的讨论声顺着晚风飘过来,夹杂着爽朗的笑。巡逻队的士兵走过寨口,看到议事屋的灯亮着,只是放慢脚步,轻轻踩过地上的落叶,没去打扰。

赵大山站在山坡上,望着那片温暖的灯火。他知道,这灯光比任何旗帜都更有力量——它代表着这片土地正在苏醒,代表着那些被殖民压迫了太久的人们,终于敢自己拿起主意。而中国军队能做的,就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防线,挡着风雨,让这盏灯能一直亮下去。

远处传来日军阵地的零星枪声,像是不甘的呜咽。但赵大山知道,他们退得越来越远了。这片雨林里,真正的力量不是枪炮,是那些重新扎根的橡胶苗,是议事屋里越来越响亮的讨论声,是一个民族在废墟上,自己站起来的决心。

他转身往营地走,军靴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身后的议事屋灯火通明,像一颗在雨林里悄悄发芽的种子,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在夜色里稳稳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