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黑土重工脉,协商砺锋芒
北平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在指挥部的窗台上打了个旋,又裹着寒意钻进屋里。李明远将手里的电报在油灯下烤了烤,潮湿的纸页渐渐舒展,上面的俄文字母在跳动的火光里显得格外刺眼。这是白熊远东军司令部发来的第三封照会,措辞比前两封更加强硬:“东北工业设施系红军解放成果,属合法战利品范畴,任何未经允许的接触行为,均视为对盟军协议的破坏。”
“合法战利品?”赵铁山刚踏进门槛就听到这话,手里的黄铜卡尺“哐当”砸在桌上,工装服上还沾着轧钢车间的铁屑,“当年小鬼子占东北时,他们咋不说这些工厂是中国的?现在打跑了鬼子,倒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沈阳机床厂那台德国进口的六米龙门刨,还是俺们晋省老工匠1931年去安装的,螺丝拧几圈都记得清清楚楚,凭啥成了他们的?”
李明远没应声,手指在铺开的东北地图上滑动。从鞍山的铁矿到抚顺的煤矿,从沈阳的兵工厂到大连的造船厂,密密麻麻的红点像撒在黑土地上的火种——那是东北工业的命脉,也是整个中国工业化最粗的脊梁。根据战前统计,东北的钢铁产量占全国的93%,机械制造能力占75%,光沈阳一个兵工厂,就能月产步枪3000支、重机枪500挺,这样的家底,白熊怎么可能甘心放手?
“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李明远指着电报角落的备注,那里用铅笔写着“柏林战役后,白熊军工产能下降40%”,“反攻德国时,他们的工厂被炸了七成,男人死了近两千万,现在急需设备和劳动力补窟窿。东北的这些机床、高炉,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的血。”
“那咱就该把血给他们?”赵铁山急得直转圈,铁制的鞋跟在地上磕出火星,“俺们的兵工厂还在用日军留下的二手设备,轧一根坦克炮管得耗三天三夜,要是能把鞍山钢铁厂的高炉开起来,咱的特种钢产量能翻五倍!还有大连造船厂的船坞,能造万吨轮,有了它,连云港的潜艇就不用在浅滩里打转了!”
李明远拿起桌上的铁皮盒,里面装着从东北偷偷运出来的样品:一块泛着蓝黑色的鞍钢钢板,硬度测试达到hRc55;一小撮抚顺煤矿的无烟煤,热值比晋省的高出200大卡;还有一小段沈阳兵工厂造的无缝钢管,内壁光滑度比他们现在生产的高出三个等级。这些东西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像在无声地诉说着黑土地的潜力。
“准备两份方案。”李明远盖上铁皮盒,声音沉得像轧钢机的底座,“第一份,派代表团去长春谈判,带足诚意——鲁省今年的棉花收成不错,能给他们匀出二十万担;晋省的无烟煤,每月供应五千吨;还可以派五十名熟练工匠,帮他们修复顿河沿岸的铁路桥。条件只有一个:沈阳机床厂、鞍山钢铁厂、抚顺煤矿,由我们共管,至少,让我们的工程师参与生产。”
赵铁山的气消了些,搓着手问:“那第二份呢?”
“第二份,”李明远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兵工厂方向,那里的夜空中腾起橘红色的火光,是新一批150毫米榴弹炮正在试射,“让连云港的潜艇部队做好准备,把‘蛟龙一号’的下潜深度再提五米;装甲营的十辆‘虎啸’式坦克,拉到锦州边境演习;还有,让‘猎隼’编队多去沈阳上空转转,飞得低点,让他们看看机翼下的航炮。”
“这是要……”赵铁山眼睛一亮。
“谈判桌上的底气,从来不是靠嘴说的。”李明远拿起铅笔,在地图上的锦州位置画了个圈,“他们在东北驻军不过十万,还都是打过柏林战役的疲惫之师,装备损耗率超过三成。咱们在晋省、鲁省的部队虽然总数不如他们,但都是刚打完鬼子的生力军,手里的家伙也不是烧火棍——‘蛟龙一号’能在水下待七个小时,150毫米榴弹炮能打穿他们的t-34坦克装甲,这些,他们得知道。”
三天后,谈判代表团从北平出发,带队的是曾在苏联留过学的王翻译,随身带着李明远亲笔写的信,还有一箱子鲁省纺织厂织的细棉布——那是白熊急需的民用物资,布面上用金线绣着“互助共赢”四个汉字,针脚细密,是小英子带着女工们绣了三个通宵的成果。
几乎在同一时间,连云港的军港里,“蛟龙一号”正在进行极限下潜测试。这艘三十米长的潜艇像条银灰色的鱼,缓缓沉入黄海的碧波。舱内,艇长老郑盯着深度计,指针越过三十米、三十五米,直到四十米时才停下。海水的压力让艇身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挤压,新兵二柱子紧紧攥着舱壁上的扶手,指节发白——他昨天刚学会用潜望镜测距,此刻却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水压挤到了一起。
“打开主动声呐。”老郑下令。
“嘀——嘀——”声呐机发出尖锐的脉冲声,透过海水传向远方。几分钟后,回声清晰地显示在示波器上,一个移动的亮点正在五公里外游弋——那是白熊远东舰队的一艘巡逻艇。
“右满舵,靠近它。”老郑的声音很稳,“让他们尝尝咱的‘隐身术’。”
潜艇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接近,直到距离巡逻艇只有一公里时才停下。二柱子透过潜望镜,能清楚看到艇上的白熊士兵正举着望远镜四处张望,却没人发现脚下的“不速之客”。他突然想起李明远的话:“潜艇的威力不在大,在藏——能摸到敌人眼皮底下还不被发现,就是最好的武器。”
与此同时,锦州边境的荒原上,十辆“虎啸”式坦克正碾过枯黄的草甸。履带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105毫米火炮每隔三分钟就齐射一次,炮弹在远处的山坡上炸出一个个白烟柱,形成一道整齐的弹幕。坦克兵王铁蛋从炮塔里探出头,扯着嗓子喊:“加快速度!让白熊的观察员看看,咱的坦克爬坡比他们的t-34稳!”
他说的观察员,正躲在远处的了望塔里,手里的望远镜都快贴到眼睛上了。这个叫瓦西里的白熊军官,参加过斯大林格勒战役,见过德国的“虎式”坦克,此刻却被眼前的“虎啸”式惊得说不出话——这坦克的履带比t-34宽出十厘米,在冻土上行驶时几乎不打滑;炮塔转动的速度也更快,从锁定目标到开炮,比t-34快了近两秒。
“他们的炮管……”瓦西里指着坦克炮口的抽烟装置,那是个精巧的圆筒,能把发射后的硝烟抽出去,“跟我们新研制的t-44坦克一样!他们怎么会有这种技术?”
旁边的翻译没敢接话,只是默默记下:坦克时速45公里,越壕宽2.5米,连续射击五十发后炮管温度仍可控——这些数据,将很快出现在白熊远东军司令部的报告里。
高空之上,三架“猎隼”式驱逐机正编队掠过沈阳上空。领航的老郑压了压操纵杆,战机像燕子般俯冲下去,机翼几乎擦过兵工厂的烟囱。他能看到厂区里的白熊士兵正扔下手里的工具,仰头观望,其中几个穿着军官制服的人,正举着望远镜对准他们机翼下的航炮——那是六管转膛炮,射速每秒六十发,是赵铁山根据李明远的图纸,用沈阳机床厂的边角料造出来的“秘密武器”。
“拉起来!”老郑猛打操纵杆,战机猛地跃升,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机翼上的红五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在给地面的人“打招呼”。
长春的谈判桌上,气氛正陷入僵局。白熊代表伊万诺夫把玩着手里的钢笔,钢笔帽上的红星徽章晃得人眼晕:“王同志,不是我不给面子,这些工厂是红军用鲜血换来的,斯大林同志有令,必须全部运回国内修复工业。你们要设备,可以去莫斯科申请,我们会‘酌情’支援一些二手机床。”
王翻译刚要反驳,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通讯兵,在伊万诺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伊万诺夫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墨水在文件上洇开一个黑团——他刚收到消息:中国的潜艇在黄海“偶遇”了巡逻艇;坦克在锦州演习,火力密度超过预期;还有沈阳上空的那几架飞机,航炮技术竟比他们的最新式战机还先进。
“或许……我们可以再商量。”伊万诺夫捡起钢笔,语气明显软了下来,“比如沈阳机床厂,我们可以留下三成设备,由双方共管;鞍山钢铁厂的高炉,你们可以租用其中一座,前提是……每月供应八千吨无烟煤。”
王翻译心里一喜,知道这是“肌肉”起了作用。他拿出李明远交代的清单,指着上面的条款说:“我们可以提供一万吨无烟煤,但沈阳机床厂必须留下七成设备,而且要允许我们的工程师参与所有生产环节——包括特种钢的冶炼技术。另外,抚顺煤矿的开采权,必须归还中国,你们需要的煤炭,我们可以平价供应。”
谈判持续了整整两天,最终的协议上,墨迹未干的条款里藏着无数次的拉锯:沈阳机床厂保留70%设备,成立中苏共管委员会;鞍山钢铁厂开放两座高炉,中国负责生产,双方按6:4分配钢产量;抚顺煤矿由中国接管,每月向白熊供应一万吨优质煤;大连造船厂的船坞,允许中国使用其中两座,用于维修和建造中小型舰艇。
消息传到东北时,沈阳机床厂的老工匠们正在偷偷给龙门刨的导轨涂防锈油——这些天,白熊士兵总在夜里试图拆卸设备,是工人们故意把扳手藏起来,还往螺丝眼里塞木屑,拖延时间。听到协议签订的消息,老王师傅突然对着机床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铸铁台面,像在祭拜一位老伙计:“保住了……总算保住了……”
鞍山钢铁厂的高炉前,中国工程师小张正拿着图纸,给白熊技师比划着改进方案:“把风口角度调大五度,风量增加10%,出铁温度能提高五十度,杂质会更少。”白熊技师起初不屑一顾,直到看到小张画出的流体力学模拟图——那是李明远根据前世知识提供的,精准得让对方不得不服。
李明远收到协议副本时,正站在晋省兵工厂的轧钢车间里。新一批从鞍山运来的钢坯正在轧机里滚动,表面泛着纯净的金属光泽。赵铁山拿着硬度计测了又测,兴奋地喊:“hRc58!比咱自己炼的高了三个点!用这钢造炮管,能多打两百发炮弹!”
窗外,又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却吹不散车间里的热气。李明远望着钢坯在轧机下逐渐成型,像看到了东北工业的未来——那些沉寂的机床将重新转动,冰冷的高炉将再次喷火,黑土地下的矿藏将被唤醒,顺着铁路、公路、海岸线,流向晋省的兵工厂、鲁省的纺织厂、连云港的造船厂,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工业洪流。
“告诉东北的同志们,”他对通讯员说,“别满足于共管,要学——学他们的技术,学他们的管理,然后超过他们。沈阳机床厂的龙门刨,要改成数控的;鞍山的高炉,要用上热风炉;大连的船坞,迟早要造出咱自己的万吨轮。”
通讯员点头跑开,轧钢机的轰鸣淹没了他的脚步声。李明远摸了摸刚轧好的钢板,冰凉的金属表面能映出人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无数双期待的眼睛——有老工匠的,有新兵的,有女工的,还有黑土地上每一个盼着中国强大的人。
他知道,和白熊的协商只是暂时的平衡,未来的摩擦还会不断。但只要这股工业的火苗不灭,只要这些握着工具的手不松,总有一天,东北的机床会打出“中国制造”的印记,鞍山的钢会铸成最硬的脊梁,大连的船会驶向更远的海洋。
夜色渐深,兵工厂的灯却亮得更旺了。轧钢机的节奏越来越快,像在为黑土地的苏醒倒计时,也像在为一个民族的工业崛起,敲响最坚定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