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铁脉连山河,锋芒试锋芒
晋省的春汛刚过,滹沱河的水带着泥沙奔涌向东,河岸上的新绿却已漫过了去年的战壕。李明远站在兵工厂的高台上,望着远处铁路线上奔驰的列车——那是从沈阳开来的专列,车厢里装着鞍山钢铁厂第一批共管生产的特种钢,钢轨与车轮撞击的“哐当”声,像在为工业的脉搏计数。
“李司令,陈旅长带着人在靶场等着呢!”警卫员小跑着上来,手里捧着件新缝的帆布马甲,上面别着七八个口袋,是小英子特意为装图纸和量具做的,“刘鼎同志说,122毫米榴弹炮的实弹测试准备好了,就等您去坐镇。”
李明远接过马甲穿上,口袋里的铅笔硌着肋骨,却让他觉得踏实。这三个月来,根据地的工业像雨后的春笋般疯长:沈阳机床厂的龙门刨重新转动,每月能加工出五十套坦克变速箱;鞍山的高炉日产特种钢三十吨,足够造五门榴弹炮;连云港的船坞里,“蛟龙二号”潜艇的龙骨已经铺好,艇身用的正是鞍钢的锰钢板。
靶场设在滹沱河对岸的河滩上,这里的沙土地能缓冲炮弹的冲击力。此刻,五门122毫米榴弹炮并排架在土坡上,炮口一律指向东南方向的靶区——那里用黄土堆起了十个假碉堡,每个碉堡前都竖着块厚钢板,模拟日军的防御工事。
陈赓穿着件缴获的日军黄呢子大衣,正蹲在炮群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看到李明远过来,他扔掉树枝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我让人在靶区加了层钢筋网,埋在两米深的地下,看看这新炮能不能打穿——上次在正太铁路,日军的碉堡就用这招,咱们的山炮打上去跟挠痒痒似的。”
刘鼎正在检查炮弹引信,闻言抬头笑道:“陈旅长是想给新炮出难题啊。不过您放心,这炮弹的引信是李强同志改的,装了无线电近炸装置,飞到碉堡上空三米会自动爆炸,就算打不穿钢筋网,冲击波也能把里面的人震晕。”
说话间,吴运铎扛着个铁皮箱过来了,箱子里装着十发新造的火箭弹。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掏出扳手拧开弹头,露出里面螺旋状的药柱:“这是用煤焦油提炼的黑索金和tNt混合的炸药,威力比原来的黄色炸药强一倍。陈旅长要是不信,等会儿让火箭筒连试几发,保证把那钢板炸成麻花。”
靶场边缘的观测哨升起了红色信号旗,意味着各单位准备就绪。李明远拿起望远镜,能看到远处的山坡上,孙师傅带着铁路工人正在铺设临时铁轨,铁轨尽头连着一辆平板车,上面固定着三门刚从沈阳运来的日式山炮——这是特意找来当对比的,看看新炮比老装备强多少。
“各炮注意,目标假碉堡群,标尺米,急促射,三发装填!”炮群指挥官的吼声在河滩上回荡。
五门榴弹炮的炮手同时行动起来,装填手抱起近百斤重的炮弹,稳稳地塞进炮膛,炮膛关闭的“咔嚓”声整齐划一。瞄准手趴在瞄准镜前,十字准星牢牢套住远处的靶标,嘴里默念着风速修正量。
“放!”
第一波齐射的轰鸣几乎震落了观测台的木板,五团橘红色的火光在炮口同时绽放,炮弹拖着尾迹在空中组成一道扇形,像一群掠过天空的火鸟。十几秒后,靶区传来连续的巨响,烟尘像蘑菇一样升起,把整个碉堡群都吞没了。
“望远镜!”陈赓一把抢过观测镜,镜片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十个假碉堡有八个被直接命中,黄土混合着碎木片飞溅到半空,那层埋在地下的钢筋网竟被气浪掀了起来,像一张扭曲的铁网悬在半空。
“好小子!”陈赓放下望远镜,一巴掌拍在李明远肩上,“这炮比日军的‘四年式’榴弹炮强太多了!他们那炮打米就得减装药,你们这炮满装药还能这么稳,驻锄都没挪窝!”
刘鼎笑着递过一张数据表:“这炮的身管采用了阶梯式锻打,从炮口到炮尾的壁厚逐渐增加,能均匀承受膛压。而且我们在炮架上装了液压缓冲器,后坐力比日式山炮小三成,打完三发都不用重新瞄准。”
正说着,第二波齐射开始了。这次瞄准的是那三门日式山炮,炮弹落地时的冲击波把其中一门山炮直接掀翻,炮管像麻花一样拧在地上。剩下的两门也没能幸免,炮轮被炸飞,炮身断成了两截。
“火箭筒连,上!”陈赓喊了一声。
二十名火箭筒手扛着“攻坚筒”冲了上去,在距离靶区300米的地方架起武器。吴运铎亲自示范,他单膝跪地,瞄准剩下的两个假碉堡,扣动扳机的瞬间,筒口喷出的尾焰在沙地上扫出一道焦痕。火箭弹正中碉堡顶部,“轰”的一声,混凝土浇筑的顶盖被炸出个大洞,里面预先放的空汽油桶被气浪推得飞出二十多米。
“漂亮!”战士们齐声叫好。吴运铎却皱着眉头,捡起块弹片看了看:“弹头的聚能罩角度还是有点偏,穿深差了五毫米,回去得再磨磨模具。”
靶场的另一边,李强带着通讯兵正在测试电台。他把一台新造的收发报机放在坦克里,自己则登上观测台,用话筒对着远处的“猎隼”编队喊:“雄鹰一号,听到请回答,这里是地面指挥!”
电台里立刻传来老郑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地面指挥,雄鹰一号收到!请求俯冲投弹测试!”
三架“猎隼”式驱逐机从云层里俯冲下来,机翼下的航空炸弹带着尖啸落下,在靶区炸出三个直径十米的弹坑。李强指着电台的示波器说:“这是用新电子管做的超短波电台,抗干扰能力强,就算日军在旁边开干扰机,咱们也能保持通讯。等装载坦克和潜艇上,就能实现空地、空海协同了。”
中午的阳光晒得河滩发烫,炊事班抬来了大桶的绿豆汤,用的是鲁省新收的绿豆,甜丝丝的带着凉意。工人们和战士们围坐在一起,手里的粗瓷碗碰得叮当作响。
“我跟你们说,”孙师傅喝了口汤,指着远处正在延伸的铁轨,“这铁路下个月就能通到石家庄,到时候从鞍山运钢坯过来,比原来走公路快三天,还能多运两车厢。我还在铁轨接头处加了弹簧片,火车跑起来不颠,运精密机床都没问题。”
陈赓啃着馒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远,太岳军区那边发现了个铁矿,储量不小,就是品位有点低,你们的工程师能不能去看看?要是能炼出铁,咱就不用老指望鞍山的钢了。”
“我让赵铁山带队去。”李明远说,“他刚琢磨出个‘磁选法’,用电磁铁把铁矿石里的铁末吸出来,能提高品位三成。正好去那边试试,成了就在当地建个小高炉,就近炼铁。”
刘鼎放下碗,从帆布包里掏出张图纸:“我这几天在想,能不能把榴弹炮的炮管截短点,装在‘虎啸’坦克上,搞个自行火炮。这样既能伴随坦克冲锋,又能给步兵提供火力支援,比牵引式的灵活多了。”
“这个主意好!”吴运铎凑过来看图纸,“我来改底盘,把发动机再调调,保证负重够。就是炮管截短后射程会减,得让刘鼎同志算算,至少得保证打8000米,不然跟不上坦克的突击速度。”
李强也来了兴致:“我给它装个电台和潜望镜,车长不用露头就能指挥射击,安全还方便。再涂层迷彩漆,在野外不容易被发现。”
几个人越聊越起劲,在沙地上画起了草图,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群正在孕育新生命的匠人。李明远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里敞亮——这就是他想要的工业图景:将军们提出战场需求,工程师们设计解决方案,工人们把图纸变成现实,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像齿轮一样咬合得严丝合缝。
下午的测试换成了坦克和步兵的协同演练。十辆“虎啸”式坦克排成楔形编队,在前面开路,履带碾过靶区的弹坑时,车身只轻微晃动了一下——这是吴运铎改进的悬挂系统,用多片钢板弹簧代替原来的单根弹簧,减震效果提高了一倍。
坦克后面,步兵们跟着冲锋,手里的步枪换成了新造的半自动步枪,这是刘鼎根据日军三八式步枪改的,能装十发子弹,射速比手动步枪快两倍。王铁柱抱着一挺新重机枪,这枪用的是弹链供弹,他趴在地上连打三个点射,子弹在远处的钢板上打出一排整齐的弹孔。
“这枪靠谱!”王铁柱擦了擦枪管,“原来的机枪打两梭子就得换枪管,这枪的枪管外面有散热片,打十梭子都不烫手。”
演练结束时,夕阳把靶场染成了金红色。李明远站在土坡上,望着被炮弹翻过的土地,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慨。一年前,这里还是片荒芜的河滩,只有几个破旧的窑洞;而现在,榴弹炮的炮口还在冒烟,坦克的履带印像一道道勋章,战士们的歌声在河谷里回荡,连空气里都飘着硝烟和机油混合的、属于工业的味道。
“该给这炮起个名字了。”陈赓走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枚炮弹壳,“总不能一直叫‘122毫米榴弹炮’吧?得响亮一点,像个能打硬仗的家伙。”
刘鼎想了想说:“叫‘太行’怎么样?咱在太行山里打了这么多年仗,用这炮守住太行山,再把鬼子赶出去!”
“好!就叫‘太行炮’!”李明远拍板,“坦克叫‘虎啸’,飞机叫‘猎隼’,火箭筒叫‘攻坚筒’,以后咱的武器都得起个中国名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些铁家伙是咱中国人自己造的!”
夕阳沉入西山时,列车载着新造的“太行炮”和“攻坚筒”出发了,目的地是太岳军区前线。车窗里,炮手们正擦拭着炮管,反光里映出他们年轻的脸庞;车厢外,工人们挥舞着帽子送行,铁轨延伸的方向,是战火纷飞的前线,也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李明远站在月台上,看着列车消失在暮色里,心里清楚:这些武器不只是冰冷的钢铁,更是无数人的心血——刘鼎熬红的眼睛,吴运铎手上的伤疤,孙师傅磨破的手掌,还有小英子指尖的老茧。正是这些人的付出,才让中国的工业从无到有,从弱到强。
“赵工,”他转身对赵铁山说,“明天把‘太行炮’的图纸抄五十份,送到各根据地的兵工厂,让他们也学着造。告诉大家,别藏着掖着,技术这东西,越分享越进步。”
赵铁山点头应下,手里的量具还在反光——那是用日军飞机残骸的起落架钢锻的,刻着“晋省兵工厂”五个字,笔画深得能割破手指。
夜色渐浓,兵工厂的灯一盏盏亮起,像撒在河谷里的星星。轧钢车间的轰鸣还在继续,蒸汽锤落下的节奏像在为工业的成长打节拍;装配车间的车床还在转动,金属切削的火花像一串串流动的星子;设计室的油灯下,刘鼎和李强还在修改自行火炮的图纸,铅笔尖在纸上划出的痕迹,像在勾勒一个民族的工业蓝图。
李明远走在回指挥部的路上,脚下的路是用废钢渣铺的,踩上去咯吱作响。他想起刚穿越过来时,手里只有几杆老步枪,战士们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而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炮、自己的坦克、自己的飞机,有了能造出这些武器的工厂,有了一群愿意为工业强国奋斗的人。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会遇到缺材料、缺技术、缺人才的难题,甚至会有来自内外的压力。但只要这股工业的火苗不灭,只要这些握着工具的手不松,总有一天,中国的枪炮会响彻云霄,中国的舰船会驶向深海,中国的飞机会展翅蓝天。
远处的试射场传来最后一声炮响,那是“太行炮”在进行夜间射击测试,炮弹的尾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在为这片土地写下新的注脚。李明远握紧拳头,目光坚定——属于中国的工业时代,正在这一声声炮响中,缓缓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