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连降暴雨，太湖 水位 肉眼可见地 迅猛上涨，已逼近 堤坝 警戒 刻痕的最高处。浑浊的湖水 不断 拍打着 单薄的堤岸，发出 令人心悸 的 咆哮。形势 危如累卵！
凌云心急如焚，他 再次 向 巡抚衙门 及 工部 发出 紧急 公文，直言 堤坝 已 不堪重负，恳请 即刻 下达 决堤泄洪 的 明确指令，并 速派 官兵 协助 迁移 下游 百姓。然而，如同 石沉大海，迟迟 没有 回音。
“不能再等了！”凌云猛拍 桌案，霍然 起身。他 深知 官场 拖沓，若 等 上头 批复，只怕 一切都 晚了！他 必须 当机立断！
“来人！”凌云厉声 下令，“即刻 张贴 安民 告示！言明 水势 危急，为保 大局，官府 将 于 明日 辰时，在 上游 黑风口 一带 择地 掘堤 分洪！着令 堤后 十里 之内 所有 百姓，立即 撤往 高处 避难！违令 滞留者，后果 自负！另，派 快马 通知 下游 各州县，做好 接应 准备！”
“大人！三思啊！”身旁 的 本地 县丞 吓得 面无人色，“未有 上谕，擅自 决堤，这……这可是 泼天 的大罪啊！”
“是本官 的 罪责 大，还是 堤毁人亡、数万 生灵 涂炭 的 罪责 大？！”凌云目光 如刀，逼视 着 县丞，“一切 后果，由 本官 一力 承担！执行 命令！”
告示 一出，出乎 凌云 意料的是，预想中 的 百姓 哭嚎 阻拦 并未 发生。堤下 村落 的 民众 看到 告示，只是 默默 地 开始 收拾 细软，扶老携幼，井然有序地向 附近 的 山丘 转移。
凌云 心中 诧异，拉住 一位 正 指挥 家人 搬家的老丈 询问：“老丈，你们……就 这么 走了？不 怨恨 官府 要 毁 你们 的 家园 吗？”
那 老丈 抬起 布满 皱纹的脸，浑浊的眼中 满是 沧桑 与 麻木：“怨恨？有啥 好 怨恨的……年年 防汛，年年 担惊受怕。这 堤……迟早 是要 垮的。官老爷 肯 提前 告诉 俺们 一声，让 俺们 逃命，已经 是 天大的 恩德了。习惯了……都 习惯了……” 说完，摇摇头，蹒跚地跟着人流 走了。
听着 这 平淡 却 悲凉的话语，凌云 胸口 如同 被 重锤 击中，一阵 酸楚。原来，这里 的 百姓，早已 在 年复一年的水患 中，磨平了 所有 的 棱角，只剩下 逆来顺受的麻木。
次日 凌晨，天色 未明，暴雨 依旧。凌云 亲率 一队 守备司 精锐，冒着 瓢泼大雨，赶往 预先 选定的泄洪点——黑风口。这里 地势 相对 低洼，下游 是 大片 荒芜的滩涂 洼地，人口 稀少。
然而，到了 地点，凌云 却 发现 一个 要命的问题——原本 安排 在此 待命、负责 掘堤的那 一队 河工 和 民壮，竟然 不见踪影！只有 几个 看守 工具的老弱 役夫，哆哆嗦嗦地躲在 草棚里。
“人呢？！负责 掘堤的人呢？！”凌云又惊又怒。
“回…… 回大人……”一个 老役夫 结结巴巴地道，“昨夜……雨 太大，他们……他们 怕 堤 突然 垮了，都……都 跑…… 跑回家 逃难 去啦！”
“混账！”凌云气得 浑身发抖！真是 怕什么 来什么！
“大人！怎么办？”身旁的队正 焦急地问道，“眼看 水位 越来越 高，再 不 决口，下游 主要 城镇 就 危险了！”
凌云望着 脚下 汹涌 咆哮的湖水，又 看了看 身后 寥寥 数十名 军士，把心 一横：“等不及了！我们 自己 动手！”
“啊？我们？”军士们面面相觑。他们 是 战斗 之兵，何曾 干过 这 掘土 破堤的活儿？
“怕什么！无非 是 力气活！”凌云脱下 官袍，露出 里面的短衫，抓起 一把 铁镐，率先 冲向 堤顶！“所有人！拿起 工具！跟 本官 上！必须在 午时 前，掘开 一道 口子！”
见 主帅 身先士卒，军士们备受 鼓舞，纷纷 呐喊 一声，抄起 镐锹，紧随 其后。
暴雨 如注，狂风 呼啸。数十人 在 泥泞 湿滑的堤坝 上，奋力 挖掘。泥土 混着 雨水，粘稠 不堪。铁镐 砸在 夯实的堤土上，往往 只能 留下 一个 浅坑。进展 极其 缓慢。
“这样 不行！”凌云抹了 一把 脸上的雨水 和 汗水，吼道：“集中 一点！朝 一个 地方 挖！快！”
众人 调整 策略，集中 力量，对准 堤坝 背水坡 的 一处 相对 薄弱的地方，疯狂 挖掘。时间 一分 一秒 过去，缺口 渐渐 加深、扩大。
突然，一名 眼尖的军士 大喊：“大人！看！水！渗水了！”
只见 挖掘处 的 底部，开始 有 浑浊的湖水 汩汩 渗出！
“加把劲！快 挖通了！”凌云精神 大振！
终于，在 众人 精疲力尽 之际，只听 ‘ 轰隆 ’ 一声 闷响，最后 一层 薄薄的土壁 被 挖穿！一股 巨大的水柱 猛地 喷涌而出，瞬间 将 缺口 冲开 一个 大口子！湖水 如同 挣脱 牢笼的猛兽，发出 震耳欲聋的咆哮，奔腾着、翻滚着，冲向 下游 那片 预定的洼地！
“成功了！成功了！”军士们发出 劫后余生的欢呼，瘫坐在泥水中，大口 喘着 粗气。
凌云站在 堤上，望着 那 条 逐渐 扩大的‘ 黄龙 ’，心中 百感交集。他 知道，下游 那片 洼地 将 成为 一片 泽国，但 更 多的城镇 和 良田，因此 得以 保全。这 是 一场 残酷的取舍。
泄洪 之后，太湖 水位 明显 下降，主堤 的 压力 大减。凌云 留下 部分 军士 监视 水情，自己 则 拖着 疲惫不堪的身子，返回了临时 公廨，写下 请罪 奏疏，将 ‘ 擅自 决堤’的 经过 与 缘由 详细 陈奏。
处理完 防汛 的 首尾，凌云 一刻 不敢 耽搁，立即 启程 返回 吴县。县试 和 选妃 两件 大事，都 已 迫在眉睫。
刚 回到 县衙，文书生 周文炳 便 迎了上来，面带 忧色地禀报：“东翁，您 可 算 回来了！京里 派来的选妃 正使 李清郡公，以及 副使、永嘉长公主 府上的郑典记，已于 三日前 抵达 苏州了！”
“哦？现在 何处？”凌云心中一凛。
“他们……他们 没有 入住 官方 驿站，而是 直接 住进了 城西 王半城 王员外的 ‘ 寄畅园 ’！”周文炳 压低声音道，“听说……是 因为 王员外 ‘ 慷慨解囊 ’，捐献了 十万贯 巨资，以供 ‘ 陛下 日后 巡幸 江南 之用 ’。此事 已 传开，如今 江南 各地的富商 巨贾 都 闻风而动，纷纷 携带 重礼，聚集 苏州，都想 走 王员外的门路，盼着 能 见 天使 一面，甚至……盼着 自家 女儿 能 入 天使 法眼。”
“结果 如何？”凌云冷笑。
“结果？”周文炳 苦笑，“头几天，还真有 几个 不知 天高地厚的富商，仗着 财大气粗，想 硬闯 寄畅园 送礼。结果 被 李郡公 带来的大内 侍卫 二话不说，直接 乱棍 打了 出来！并 放出 话来：此次 选妃，乃 为国家 遴选 贤德，绝非 市井 买卖！再有 敢 行贿 钻营者，以 大不敬 论处！如今，外面 那些 人 都 老实多了，但 依旧 不肯 散去，整日 在 园外 徘徊。”
凌云点了点头。这 李清和 郑典记，倒还 算 是 个 明白人，知道 分寸。不过，这 王半城 ‘ 近水楼台 ’的优势，毕竟 是 实实在在的。想必 这几日，他 没少 在 两位 天使 面前 ‘ 展示 ’ 他 那位 ‘ 贤良淑德 ’ 的 千金 吧？
“还有 一事，”周文炳 继续道，“按照 您的 吩咐，县试 的 一切 准备 工作 已 就绪。只是……如今 这 选妃 的 风头 太盛，几乎 全城 的 注意力 都 被 吸引 过去了。不少 士子 也 有些 心浮气躁。您看……是否 要 提前 敲打 一下？”
凌云沉吟 片刻，眼中 闪过一丝 精光：“不必 敲打。你 立刻 去 草拟 一份 请柬，以 本县 名义，邀请 县内 所有 有头有脸的士绅、富户、致仕 官员，明日晚间，来 县衙 参加 ‘ 共商’ 县试 事宜 暨 ‘ 喜迎 天使’的 茶话会。”
“茶话会？”周文炳 一愣，这 词 倒是 新鲜。
“对，就是 喝茶、聊天、议事。”凌云嘴角 勾起 一抹 意味深长的笑容，“本官 要 亲自 告诉 他们，这 吴县 的 天，到底 是谁 在做主。顺便……也 让 某些 心思 活络的人 看清楚，谁 才是 他们 真正 该 烧香的‘ 真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