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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寒江暗涌

冰冷的铸铁船舷如同刀锋,死死嵌入赵秉南冻僵的手指!巨大的货轮如同移动的山峦,带着沉闷的轮机轰鸣和排开江水的磅礴力量,向前碾压!湍急的江水在船体两侧形成狂暴的漩涡和吸力惊人的暗流,疯狂撕扯着紧贴船壁的两人!

赵秉南全身的重量都悬在那十根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上。脚下是翻滚着白色浪沫和碎冰的漆黑深渊!每一次巨轮震动、每一次江涛拍击船身,都带来一次剧烈的摇晃,冰冷的江水劈头盖脸地砸下,冲击着他的脸,灌进他的口鼻!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腥味,用尽全身每一分残存的力量对抗着那股要将他拖入江底碾碎的吸力!背上的老烟枪如同沉重的冰坨,每一次颠簸都让那条伤腿无意识地抽搐,摩擦着赵秉南撕裂的肩背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

“撑…撑住!”老烟枪的声音紧贴在赵秉南耳后响起,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杂音。他仅存的那只有力的手,紧紧箍住赵秉南的脖子,指甲深陷皮肉,既是支撑,也是垂死挣扎的求生本能。“抓…抓牢…找…绳子…”

赵秉南猛地甩掉脸上的冰水,充血的眼睛在狂乱的风雪和船体激起的浪沫中奋力向上搜寻!船壁冰冷湿滑,覆盖着厚厚的滑腻苔藓和坚硬的藤壶壳。更高处!就在他头顶斜上方不到一米的位置!一根黝黑粗壮、泡得发胀的旧缆绳,从船船舷的一个锈蛀蚀的铁环中垂挂下来,在风雪中沉重地晃荡着!

那是唯一的生路!

赵秉南发出一声从胸腔深处挤出的野兽般的低吼!冰冷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他双脚猛蹬湿滑的船壁,借着船体起伏的瞬间,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向上方弹射而去!冻僵的手指在空中划过,带着撕裂空气的绝望风声,死死扣向了那根晃动的缆绳!

抓住了!

粗糙湿冷的麻绳纤维瞬间刺入手掌的皮肉!巨大的冲力几乎将他的手臂生生扯脱臼!缆绳剧烈地向下荡去!赵秉南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坠力传来,整个身体失控般猛地砸向冰冷坚硬的船壁!砰!撞击的闷响被风浪声吞没,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喉咙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金星乱冒!但他那只抓着缆绳的手,手指如同铁铸,没有丝毫松动!

老烟枪的重量也全部施加在他身上,两人如同挂在悬崖绝壁上的藤蔓,在风浪中疯狂摇摆!

“上…上去…”老烟枪微弱的声音带着催促和痛苦。

赵秉南强忍着脏腑翻腾的剧痛和眩晕,双脚在冰冷的湿滑船壁上徒劳地蹬踏寻找着力点。每一次尝试都引来缆绳更剧烈的晃动!冰冷的江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带走仅存的热量。他怒吼着,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艰难无比地向上攀爬!缆绳上的冰碴和粗糙纤维深深割裂了他的手掌,鲜血混着污泥和江水,顺着黝黑的绳索流淌下来。

风雪更加狂暴。头顶货轮甲板上隐约传来船员模糊的吆喝声和脚步声,但没有人低头看向这船壁外侧如同蝼蚁般挣扎的生灵。巨大的螺旋桨在船尾后方搅起翻滚的白沫和深邃的漩涡,如同死亡的巨口,无声地咆哮着,等待着吞噬任何失足的猎物。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赵秉南终于攀到了船舷边缘!冰冷的钢铁横亘在眼前。他用额头死死抵住湿滑的金属,积攒着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吸足一口气,双臂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一个引体向上,将沉重的身体连同背上的老烟枪,硬生生翻过了船船舷护栏!

“嘭!”

两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堆满积雪和油污的甲板上!剧烈的撞击让赵秉南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刺骨的寒气瞬间从湿透的衣裤侵入骨髓,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老烟枪滚落在一旁,蜷缩着身体,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锣般的剧烈呛咳,每一次都牵动着全身,咳出的除了冰冷的江水,还有暗红的血丝!他那条被污水浸泡多时的伤腿,肿胀得吓人,伤口边缘呈现出发黑的坏死征兆,在昏暗的甲板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短暂的松懈只持续了一瞬!赵秉南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猛地翻身坐起,警惕地扫视四周。巨大的甲板上堆叠着蒙着厚重防水帆布的巨大货垛,在风雪中如同沉默的怪兽。视线所及,空无一人。船员似乎都集中在船头或舱室避寒。震耳欲聋的轮机轰鸣掩盖了他们落地的声响。暂时安全!

他立刻扑到老烟枪身边,迅速解开自己破烂的棉袄——内层紧贴着胸口的油布卷筒依旧冰冷,但似乎完好无损!这是最重要的!他飞快地将图纸卷筒再次塞回怀里,然后撕下相对干燥的内衬布条,用力扎紧老烟枪大腿根部,试图减缓毒素随着血液循环扩散的速度。老烟枪的身体烫得惊人,却又在风雪中筛糠般颤抖,牙关紧咬,发出模糊的呻吟,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不能躺这儿!”赵秉南低声急促道,声音嘶哑得厉害。甲板上随时可能来人!“找地方…躲起来!”

他咬着牙,再次将几乎昏迷的老烟枪半拖半扶地架起。冰冷的钢铁甲板冻得赤脚如同踩在刀尖上(鞋子早已在江水中丢失)。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甲板前方一堆最为高大、紧靠着上层建筑阴影的巨大货垛挪去。货垛后面,隐约可见一道紧闭的、厚重的铁门。

踉跄着躲进货垛之间狭窄的缝隙深处,冰冷的钢铁舱壁挡住了部分风雪。赵秉南将老烟枪靠着冰冷的货垛放平,自己则瘫坐下来,背靠着一捆捆硬邦邦的货物,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可能是刚才撞在船壁上伤了骨头。全身的伤口在严寒和盐水的刺激下,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重若千钧。怀里图纸冰冷的触感是支撑他保持清醒的唯一执念。

就在这时!

“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急促而尖锐的、不同于货轮轮机沉闷轰鸣的马达声,撕破了风雪弥漫的江面!这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带着一种官方船只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警示意味!

探照灯!

一道极其刺眼、如同巨剑般的光柱,猛地划破浓重的雪幕和夜色,精准无比地扫了过来!惨白的光柱粗暴地撕裂了货垛形成的阴影,瞬间将赵秉南和老烟枪藏身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光柱边缘甚至清晰地映出了两人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身影轮廓!

糟了!是巡逻艇!

赵秉南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入谷底!他猛地低下头,将脸和身体尽可能缩进货垛更深的阴影里,同时用力将昏迷的老烟枪往阴影深处拖拽!冷汗混合着冰冷的雪水,从额角滑落。

刺耳的警笛声紧跟着响起,尖锐地撕扯着耳膜!

“呜——呜——!”

货轮巨大的船体也猛地一震,轮机轰鸣声骤然降低,发出沉闷的喘息。船速明显慢了下来!头顶甲板上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船员们紧张惶恐的呼喊:

“海关!是海关缉私和水警的联合巡逻艇!”

“快停下!它靠过来了!”

“妈的!怎么在这鬼天气撞上他们了?!”

“船长!船长!他们要登船检查!”

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甲板上杂乱奔跑,向着靠近巡逻艇一侧的船船舷聚集。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跗骨之蛆,在货垛区域来回扫视,好几次险险掠过赵秉南他们藏身的缝隙!惨白的光线下,他甚至能看清老烟枪脸上死灰般的颜色和自己脚下滴落的、带着泥污的血水正迅速在冰冷的甲板上凝结!

危险!这狭窄的藏身之处在探照灯下根本无所遁形!一旦被发现,携带来历不明物品(图纸)、浑身是伤、形迹可疑的两人,在巡捕房和海关眼里,几乎等同于板上钉钉的走私犯或江匪!被带走盘问还是轻的,万一图纸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赵秉南的目光如同鹰隼,在刺眼的光柱缝隙和货垛的阴影中急速搜寻!那道紧闭的、厚重的铁门!就在他们藏身处斜前方不到十米!那是通向船船舱内部唯一的入口!

赌一把!冲进去!

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趁着探照灯光柱再次掠过另一堆货垛的瞬间,赵秉南猛地从阴影中窜出!他一只手死死搂住已经失去意识、沉重无比的老烟枪的腰,另一只手撑地借力,以一种近乎拖着麻袋的狼狈姿态,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道象征着暂时庇护的铁门猛冲过去!湿透的裤子贴在冰冷的甲板上摩擦,发出嗤嗤的响声!

十米!如同天堑!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钢丝上!头顶的脚步声、呵斥声、巡逻艇马达的轰鸣声、刺耳的警笛声,混杂着呼啸的风雪,如同无数根绞索,勒紧了他的神经!探照灯柱随时可能再次扫回!

五米!三米!

他冲到铁门前!厚重的铁门上覆盖着一层薄冰。他猛地拧动冰冷的黄铜门把手——

纹丝不动!

从里面锁住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赵秉南!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旁一个不起眼的、布满锈迹的传音喇叭口!喉咙里涌起一股血腥的咸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拳头疯狂地砸向那道冰冷的铁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

“开门!求求你!开门!”嘶哑的吼声在风雪和机器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头顶巡逻艇的探照灯已经开始扫射船船舷,海关人员严厉的喊话声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来:

“沪江号!立刻放下舷梯!接受联合检查!”

“重复!立刻放下舷梯!”

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朝着他砸门的这个方向靠近!不止一个船员!

完了!赵秉南的心沉入冰窟。他猛地回身,试图将老烟枪的身体拖到门旁一个更凹陷的阴影里做最后的徒劳抵挡,眼睛死死盯着风雪中越来越近的那几道晃动的人影手电光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簧弹响!就在赵秉南耳边响起!

那道厚重冰冷、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铁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机油、汗酸和食物腐败气息的浑浊热浪,猛地从门内扑面涌出!

赵秉南浑身一僵!狂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门后有人!是谁?!

他猛地转头,瞳孔因惊骇和光线骤然变化而急剧收缩!

昏暗的门内阴影里,悄无声息地立着一条人影。那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几乎堵满了狭窄的门缝。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只能分辨出一个轮廓粗犷的头颅和宽阔得如同门板般的肩膀。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了侧身,让开了那道缝隙。一只布满厚厚老茧、骨节异常粗大的手,无声地从门内阴影中伸出,指向黑暗的舱内深处,做了一个极其简洁、不容置疑的手势——进去!

是相助?还是另一个致命的陷阱?

赵秉南脑中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没有时间思考了!身后船员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柱已经逼近!巡逻艇的探照灯再次扫过甲板,惨白的光线已经映亮了铁门旁边的货垛!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几乎是用撞的,将昏迷的老烟枪沉重的身体先塞进了那道狭窄的门缝!然后他自己也紧跟着侧身,如同泥鳅般,猛地挤了进去!

“砰!”

就在他身体完全挤入的瞬间,那只粗大有力的手猛地拉动门内把手!厚重的铁门带着沉重的风声,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将所有狂暴的风雪、刺眼的灯光、催命的喧嚣,死死地隔绝在外!

舱内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轮机沉闷的轰鸣隔着厚重的钢板隐隐传来,震动着脚下的地板。浓烈的、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气味的浑浊空气涌入鼻腔。身旁,老烟枪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赵秉南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背靠着冰冷紧闭的铁门,剧烈喘息,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警惕地死死盯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只将他“让”进来的手的主人,此刻就站在距离他不足两步的阴影里!无声无息!

未知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压迫着每一根神经。时间仿佛凝固。浓重的黑暗中,只有老烟枪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以及赵秉南自己粗重的心跳在耳边擂鼓般轰鸣。

突然,前方黑暗中响起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脚步沉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重量感,正朝着他的方向缓缓逼近!

黑暗中,火光一闪!

“嚓——”

一根劣质的硫磺火柴被划亮!跳跃的、昏黄微弱的光圈猛地撕开一小片黑暗,首先映亮的是一只极其粗壮、指节突出如同铁锤的手腕,接着是半截握着火柴的、同样布满粗硬汗毛的前臂。火光向上跳动,瞬间勾勒出一张如同刀劈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庞!

这人约莫四十上下,国字脸,皮肤粗糙黝黑如同常年曝晒的礁石,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陷在眉骨阴影里的眼睛。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鹰隼审视猎物般的锐利和冷漠,正死死地钉在赵秉南脸上!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更添几分凶悍和压迫!在他身后半步,还矗立着一个更为高大沉默的轮廓,像一堵移动的墙。

火柴的光只能照亮几步范围,赵秉南和老烟枪狼狈蜷缩的身影被笼罩在这片昏黄诡谲的光圈里,如同暴露在屠刀下的羔羊。

那国字脸的汉子并没有去看地上昏迷的老烟枪,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从头到脚仔细地刮过赵秉南湿透破烂的衣衫、遍布污痕和血痂的脸颊、以及那双在火光下因高度戒备而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

沉默。只有火柴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火光晃动带起的阴影摇曳。浑浊的空气里,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般压下。

终于,国字脸汉子缓缓张开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直接砸在紧绷的空气中:

“哪座山头的?”

“拜的哪尊佛?”

“烧的什么香?”

一连三个切口,如同冰冷的铁弹,毫不客气地砸了过来!带着浓重的江湖草莽气息和毫不掩饰的试探与审视!昏黄的光线下,他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寒芒如同鬼火,紧紧锁住赵秉南的瞳孔,捕捉着最细微的反应!

“斧头……”赵秉南强压下几乎冲破喉咙的心跳,迎着那刀子般的目光,从几乎冻僵的牙缝里挤出两个低沉且充满血性的字眼。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如同在深渊边缘亮出的最后一块带血的铁片。火光跳跃着,在那魁梧汉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