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赵小凡,在此谢过诸位袍泽兄弟。”
我持剑而立,声音平静。
却清晰地传入碎星群岛上每一位魔族将士的耳中。
太初剑在我手中轻颤,发出清越的剑鸣。
我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有冷千山等一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老部下。
他们眼中虽有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信任与决绝。
有战穹麾下那些桀骜不驯,却在此刻选择同生共死的战魔殿精锐。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复杂,但战意未减。
更有千千万万普通的魔族将士。
他们或许不完全明了高层博弈的真相。
却能感受到眼前这尊伪仙带来的灭顶之灾,以及我此刻站出来的决然。
“我知我身世来历,对诸位而言,或有疑虑。”
我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战场上的骚动,甚至暂时盖过了高天之上临渊仙人带来的无形压力。
“我是赵小凡,曾自南洲走出,历经中洲风雨。
无极魔宗,确为我所破。
然,魔亦有道,人亦有私。
我赵小凡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不负道义,不负所托,不负……
与我并肩作战的每一位兄弟!”
我抬起太初剑,剑尖遥指高天之上那青袍飘摇、仿佛与天地同在的身影。
“今日,星河以灭绝大阵,欲断我等征途。
更欲以亿万生灵为祭,成就其所谓‘永固’!
其师临渊,身为当世伪仙,不阻其恶,反行偏袒。
不但视我魔域儿郎如草芥,更是视太初苍生为蝼蚁!
此等行径,与魔何异?
与我魔域追求生存、抗争天命的血性相比。
他们才是真正的魔!
是披着道貌岸然外衣,行灭绝之事的伪道之魔!”
我赵小凡,今日在此,不为证明我来自何方,不为辩解过去是非。
我只为身后数千亿信任我、追随我至此的同袍。
为那冰封遗迹中等待救援的至亲,为这太初大陆不应被邪阵吞噬的亿万生灵……”
我深吸一口气,体内所有力量轰然爆发,渡劫境的修为再无保留。
那奇异而磅礴的气息直冲云霄。
竟隐隐在临渊仙人那浩瀚无边的威压下,撑开了一片独属于我的带着太初与不屈意志的领域雏形。
我转身看着临渊仙人,铿锵道:
“我要问这高高在上的‘仙’,讨一个公道!
为这漠视苍生的‘道’,争一线生机!”
此战,无论生死,我赵小凡,与诸位同在!
若我战死,望诸位……带兄弟们,回家!”
最后一句“回家”,我说的很轻,却重重砸在每一个魔族将士的心头。
无数双眼睛瞬间红了,粗重的喘息声、兵器碰撞盔甲的声音、压抑的低吼声汇成一片。
就连重伤的战穹,也在冷千山的搀扶下挺直了脊梁,嘶声道:“总指挥……”
“总指挥!”
“总指挥!”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如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碎星群岛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
那是抛开了疑虑,摒弃了出身。
纯粹为不屈意志、为袍泽之情、为归家之愿而发出的呐喊。
数千亿魔族将士的磅礴战意、气血、信念,此刻仿佛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加持在我身上。
我并非魔族,但这一刻,我与他们血脉相连!
说完,我猛然几个遁术,来到和临渊仙人同样的高度。
临渊仙人那始终平和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看着下方那凝聚一心的魔族军阵。
看着那以渡劫初期修为,却敢向他这伪仙拔剑的身影,眼中那丝惋惜似乎浓了一分。
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待“变数”的、冰冷的审视。
“人心可用,其志可嘉。
然,蜉蝣撼树,终是徒劳。”
他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宣判般的漠然,道:
“你的存在,本身便是劫数。
星河行事虽有偏激,其心为公。
而你,身负逆乱因果,搅动风云,更引动冰神遗念干扰天道运行……
此界,容你不得。”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只是对着我所在的方向,伸出了那只仿佛能点化万物,也能让万物归于寂灭的手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指,遥遥点来。
但在这一指出现的瞬间,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空间如同凝固的水晶,将我死死锁在原地。
一种“存在”本身正在被剥离和被抹去的恐怖感觉,从神魂最深处涌起。
这不是力量的碾压,这是大道层面的否定与消解!
伪仙一击,已然触及规则!
“吼!”
生死关头,我仰天长啸,体内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
“太初归墟剑域,开!”
以我为中心,一片灰蒙蒙、仿佛万物初生又似万物终结的奇异领域猛然扩张开来!
领域之中,混沌气流翻涌。
时而演化地火水风,时而归于虚无寂灭。
此域之内,万法归墟,亦能演化太初!
剑域与临渊仙人那无形的道韵悍然碰撞!
无声无息,我身体剧震,口鼻瞬间溢血。
太初归墟剑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边缘处剧烈扭曲、崩碎。
差距太大了!我的领域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开始崩溃。
但就是这一息,让我从那绝对的“归墟”锁定中,挣脱出了一线生机!
“幽冥无间遁!”
没有丝毫犹豫,在那锁定稍松的刹那……
我身影骤然模糊,化作一缕幽暗难辨的阴影,仿佛融入了空间的夹层。
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挣脱了空间的凝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临渊仙人那看似缓慢、实则封锁了所有闪避可能的一指。
指风擦着我的残影掠过,落在远处一片空无一物的海面上。
没有爆炸,没有波澜。
那片空域,连同空间、光线乃至其中蕴含的微弱法则,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漆黑虚无的圆形缺口,仿佛被橡皮擦从世界画卷上擦去了一块。
看到这一幕,所有观战者,无论敌我,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就是伪仙之威?这就是大道层面的抹杀?
临渊仙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太初本源之力?还有一丝……幽冥真意?
有趣的小家伙,竟能将不同本源的力量糅合至此等地步。
还能初步触及‘域’的雏形。
可惜……”
他并未追击,只是再次抬手,这一次,五指微微张开,对着我所在的方位,虚虚一按。
“镇。”
依旧是简单的一个字。
但这一次,不再是针对个体的抹杀,而是真正的、全方位的镇压!
整片天穹,仿佛化作了一只无形无质的巨手,轰然压下!
我所在的数百里虚空,瞬间凝固如铁板,幽冥无间遁的阴影之身被硬生生从空间夹层中挤压出来。
“噗!”
我喷出一大口内血,浑身骨骼都在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碾成肉泥。
恐怖的镇压之力不仅作用于肉身,更直接作用于神魂,让我识海翻腾,神魂欲裂。
“就是现在!神魂刺!”
强忍着神魂几乎要被碾碎的剧痛,我凝聚起最后的神魂之力。
眉心光华一闪,一道无形无质、却凝聚了我最强神魂冲击的尖刺。
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刺向临渊仙人的眉心!
这一击,不求伤敌,只求干扰!
面对伪仙,任何硬碰硬都是找死,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临渊仙人眉头似乎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我这蕴含着“钥匙”奇异波动的神魂刺,似乎让他感到了一丝意外的不适。
他那下按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气血囚笼!困!”
抓住这亿万分之一瞬的机会,我怒吼一声,体内浩瀚如海的气血之力轰然爆发。
却不是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赤红如血、坚韧无比的锁链以我自身为中心,疯狂交织缠绕。
瞬间在我体外形成了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收缩的赤红色囚笼!
“不灭战魂诀!燃!”
没有丝毫停歇,我再次低吼,识海之中,那尊与我一模一样由最精纯战意与神魂凝聚而成的金色战魂,骤然睁开了双眼,爆发出无穷金光!
一股不灭、不屈、不朽的磅礴战意自我的神魂本源深处燃起,瞬间流遍全身!
在这股战意的加持下,我那几乎要被压垮的意志重新挺立。
萎靡的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再次狂暴升腾!
这是透支生命本源的禁忌秘法。
但此刻,顾不得了!
“阴煞指!破!”
“阴阳爆!给我开!”
趁着不灭战魂诀带来的瞬间爆发,我太初剑尖点出一道深邃漆黑的阴煞死气,猛地点向头顶无形的镇压之力核心。
与此同时,我左手虚握,体内太初之力与精纯魔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碰撞、压缩、融合。
瞬间化作一团混沌色的、极度不稳定的光球,被我狠狠向上推出。
阴煞指,点中那无形镇压之力的节点,至阴至煞的死气疯狂侵蚀着临渊仙人的“镇”字道韵。
而阴阳爆,则是在那被削弱的节点处,悍然引爆!
轰!!!
这一次,终于有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混沌光球炸开,爆发出湮灭一切、重定阴阳的恐怖威能。
将那无形的镇压之手炸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狂暴的反噬力让我双臂骨骼咯吱作响,五脏六腑移位,再次狂喷鲜血,但我的眼神却亮得骇人!
“焚天火羽!遁!”
背后衣衫瞬间化作飞灰。
一对完全由赤金色、流淌着岩浆般纹路的火焰凝聚而成的巨大羽翼,轰然展开!
羽翼一振,无尽烈焰喷薄,带着焚尽虚空的高温。
而我则身化一道赤金流火,以超越极限的速度,从那被阴阳爆炸开的细微裂缝中,冲天而起,直扑临渊仙人。
从被镇压,到施展神魂刺干扰,再到气血囚笼防御、不灭战魂诀爆发、阴煞指破节点、阴阳爆开路,最后焚天火羽遁出,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我的战术简单而疯狂,就是以重伤为代价,换取近身的机会!
伪仙之体或许强悍无匹,其道法神通或许高深莫测。
但我不信,他这看似寻常的血肉之躯,岂能毫无弱点?
“蝼蚁挣扎,徒增笑耳。”
面对我燃烧生命、遍体鳞伤却带着焚天烈焰悍然扑近的身影。
临渊仙人眼中那最后一丝惋惜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漠然。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动作,只是看着我,如同看着一只扑向太阳的飞蛾。
就在我携带着焚天烈焰,太初剑凝聚毕生修为化作一点璀璨到极致的剑芒,即将刺中他眉心之时,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定。”
时间,在这一刻,对我而言,真的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