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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渐渐洒满了淮宁府,城头上的鲜血与积雪相互映衬,显得格外惨烈。王善握紧了手中的大刀,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淮宁府将成为他们新的战场,而他和他的弟兄们,也将在这里,为了生存,为了抗金,继续浴血奋战。

淮宁府城头的厮杀声尚未散尽,南薰门外的荒野上,另一股义军正拖着疲惫的身影,在风雪中踉跄前行。张用勒住胯下的战马,回望那座巍峨的开封城,城墙上的宋军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记记耳光扇在他脸上。他手中的佩剑斜指地面,枪尖滴下的血珠落在积雪上,洇出一个个暗红的圆点,随即被飘落的雪花覆盖。

张用生得面如冠玉,颔下三缕青须飘洒,虽身着染血的粗布劲装,却难掩一股儒雅之气。靖康年间金兵南下,他从战乱中侥幸逃脱,召集了一批散落的弟兄和乡间义勇,组成义军,转战河南一带抗金。与王善的悍勇不同,张用心思缜密,处事沉稳,素来主张“抗金为先,不伤同胞”,可今日南薰门一战,却让他这信念险些崩塌。

“大哥,岳飞那厮太不讲情面了!”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说话的是张用的族弟张贵,此人身材魁梧,手持一柄朴刀,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显得格外狰狞。“我们明明只是想抗击金军,他却二话不说就下令攻击,弟兄们死伤过半,这口气怎能咽下!”

张用沉默不语,目光扫过身后的残部。不过五百余人,个个衣衫褴褛,有的拄着兵刃,有的互相搀扶,不少人身上带着伤,伤口渗血的布条在寒风中冻得僵硬。

队伍中,几个年轻的士兵蜷缩着身子,嘴唇冻得发紫,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恐惧。他想起战前,自己曾再三叮嘱弟兄们,遇宋军只可自卫,不可主动出击,可岳飞的宋军攻势如潮,箭雨密集得如同蝗虫过境,义军仓促应战,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大哥,杜充那奸贼与金人暗中勾结,岳飞不过是他手中的刀!”另一个头领刘兴咬牙道,他是张用的结义兄弟,擅长使一对流星锤,此刻锤头还挂着破碎的宋军衣甲。“我们在河北抗金,杀得金兵闻风丧胆,朝廷不嘉奖也就罢了,反倒视我们为寇仇,这大宋,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张用缓缓抬起佩剑,剑刃上还留着宋军刀砍斧劈的痕迹,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触目惊心。他想起交战时,岳飞跃马挺枪,直取自己的情景。那员年轻将领银枪如练,目光如电,枪法精湛绝伦,招式中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两人交手仅一合,张用就败下阵来,若不是张贵、刘兴拼死相救,他恐怕早已命丧枪下。

“岳飞……”张用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听闻岳飞素有抗金大志,治军严明,麾下军队更是宋军精锐,今日一战,果然名不虚传。可他不明白,同为抗金之士,为何要自相残杀?难道在杜充等人眼中,义军真的比金人还要可恨?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年轻士兵怯生生地问道,“粮草早就断了,兄弟们一天没吃东西了,再往前走,恐怕……”

话音未落,队伍中便响起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张用心中一痛,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士兵正抱着一具尸体痛哭,那尸体胸前中了三箭,正是他的亲弟弟。张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靖康之变那日,金兵攻破东京,烧杀抢掠,他亲眼看到父母被金兵所杀,妻子为保贞洁投井自尽。从那时起,他便立下誓言,此生定要驱逐金兵,收复失地,为亲人报仇。这几年,他带着义军转战南北,攻过金兵的营寨,救过被掳的百姓,吃过草根树皮,睡过荒山野岭,从未有过片刻懈怠。可如今,金兵未退,家国未复,他却被自己人逼得走投无路。

“大哥,不如我们投靠金人吧!”刘兴突然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金人多次派人招降我们,许以高官厚禄,总好过被宋人斩尽杀绝!”

“住口!”张用猛地转过身,佩剑直指刘兴,眼中怒火熊熊,“我们是汉人,岂能投靠金狗?若如此,与卖国求荣的奸贼有何区别?我张用宁死,也绝不做此等辱没祖宗之事!”

刘兴被他厉声呵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下头喃喃道:“可我们现在进退两难,不投靠金人,不与宋军翻脸,难道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张用放下佩剑,心中一片茫然。他何尝不想与宋军翻脸,率军杀回开封,找杜充、岳飞报仇雪恨?可他转念一想,宋军虽有奸贼当道,但大部分士兵都是汉人,与自己一样渴望收复失地。若是义军与宋军自相残杀,只会让金人坐收渔翁之利,这天下,恐怕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不能与宋军翻脸。”张用缓缓说道,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抗金的初衷,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争一时之气。若与宋军为敌,便是自毁长城,让金人笑话。”

“那我们去哪里?”张贵急道,“开封不能进,东京被杜充严防死守,淮宁又被王善占了,我们就像丧家之犬,四处流浪吗?”

张用抬头望向远方,风雪弥漫,天地间一片苍茫,竟不知何处是归途。他想起年少时,曾听师父说过,江南一带水网密布,金兵铁骑难以驰骋,或许那里可以暂时安身。可路途遥远,粮草断绝,弟兄们能否撑到江南,还是个未知数。

“走!”张用突然勒转马头,佩剑指向南方,“我们不投靠金人,不与宋军为敌,就做一支游寇,转战各地,哪里有金兵就杀到哪里,哪里有粮草就去哪里!只要我们心中的抗金之志不灭,总有一天,能找到一条真正的活路!”

“游寇?”张贵和刘兴对视一眼,眼中满是不解。他们起兵以来,虽四处转战,却始终以抗金为旗号,从未做过打家劫舍的勾当,如今要沦为游寇,心中难免有些抵触。

张用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游寇之名不好听。可如今,我们别无选择。若想活下去,若想继续抗金,就只能如此。但我有三令,你们必须遵守:第一,不杀无辜百姓;第二,不抢穷苦人家;第三,遇金兵必战,遇宋军避之。”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重:“若是有人不愿追随,我绝不强求,各自珍重便是。”

队伍中沉默了片刻,一个老兵拄着长枪走了出来,高声道:“将军,我等跟随您多年,您说去哪,我们就去哪!只要能杀金狗,别说做游寇,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对!我们跟着将军,杀金狗!”

“不与宋军翻脸,只抗金!”

五百余名义军齐声高呼,声音虽不如王善的义军那般震彻云霄,却带着一股坚定的信念。张用心中一暖,眼眶微微湿润。这些弟兄,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不离不弃,无论多么艰难,都从未放弃过抗金的信念。

他翻身上马,高声道:“好!弟兄们,收拾行装,我们即刻出发!向南走,找一条能让我们活下去、能让我们继续抗金的路!”

当下,义军弟兄们纷纷行动起来。张贵带人清点伤亡,将阵亡弟兄的尸体草草掩埋在积雪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悲痛;刘兴则带着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去附近的村庄搜寻粮草,只取了一些粗粮和过冬的衣物,并未伤害村民;剩下的人则围着篝火,烤着冻硬的干粮,喝着融化的雪水,补充体力。

张用独自走到一旁,解开腰间的酒葫芦,倒出一口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下肚,却无法驱散心中的寒意。他想起自己在当百姓时的日子,那时虽平淡,却也安稳,可金兵的铁蹄踏碎了一切。他本以为,起义抗金,能得到朝廷的支持,能与宋军并肩作战,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杜充……”张用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你们只顾着争权夺利,排挤忠良,可知民间疾苦,可知金兵的残暴?若再如此下去,大宋的江山,迟早会毁在你们手中!”

寒风卷着雪花,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胯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忧伤,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张用抚摸着马鬃,心中一片苍凉。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将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固定的根据地,没有充足的粮草,没有朝廷的支持,只能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各地漂泊。

半个时辰后,义军整顿完毕。张用翻身上马,佩剑斜挂在腰边,高声道:“出发!”

五百余人的队伍,在风雪中缓缓前行。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一曲悲壮的挽歌。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活下去,继续抗金。

一路上,他们避开大路,专走荒山野岭。风雪越来越大,不少弟兄的手脚都冻僵了,有人实在走不动了,就趴在马背上,由同伴牵着前行。张用时不时勒住马,等待落后的弟兄,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愧疚与自责。若不是自己坚持不与宋军翻脸,弟兄们或许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中途,他们遇到了一支宋军的巡逻队。那支巡逻队大约有百余人,看到张用的义军,立刻摆开阵势,弓箭上弦,刀枪出鞘。张贵、刘兴等人立刻握紧兵刃,神色警惕,只要张用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厮杀。

张用却抬手制止了他们,高声道:“弟兄们,放下兵刃,我们无意与宋军为敌,只是借路而过!”

宋军统领是个中年将领,看到张用等人衣衫褴褛,却个个面带坚毅,心中有些不忍,沉声道:“张将军,朝廷有令,凡未经招安的义军,一律视为寇贼,格杀勿论。我劝你们还是放下兵刃,随我回营,我会向杜大人求情,从轻发落。”

“不必了。”张用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杜充奸贼,嫉贤妒能,残害忠良,我张用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向他低头!”

他勒转马头,对弟兄们道:“我们走!”

宋军统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并未下令追击。他知道,张用的义军是真正的抗金勇士,只是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可君命难违,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队伍继续前行,风雪渐渐小了,可天色却越来越暗。他们走到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前,张用决定在此休整一晚。山神庙早已荒废,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寒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弟兄们纷纷找地方坐下,有的靠在墙角,有的蜷缩在神像旁,很快就发出了疲惫的鼾声。

张用却毫无睡意,他走到庙外,望着天上的寒星,心中思绪万千。他想起自己曾经的誓言,想起阵亡的弟兄,想起受苦的百姓,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久,不知道自己能否实现驱逐金兵的夙愿,甚至不知道明天能否活下去。

张贵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块硬邦邦的干粮:“大哥,吃点东西吧。就算再难,我们也得撑下去。”

张用接过干粮,却没有吃,只是望着远方,缓缓道:“张贵,你说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张贵愣了一下,随即道:“大哥,我只知道,跟着你,杀金狗,就一定是对的。不管是做义军,还是做游寇,只要能杀金兵,能为百姓报仇,我就无怨无悔。”

张用心中一震,看着张贵坚定的眼神,心中的迷茫渐渐消散。是啊,只要抗金之心不灭,无论身份如何,无论处境如何,他们都是堂堂正正的汉人,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