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并不容易。那三人显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他们选择的路径迂回曲折,经常穿过一些看似死路的缝隙或翻越堆积如山的废弃物。
徐顺哲既要努力跟上,不跟丢,又要极度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引起警觉的声响。
他的身体状态太差了,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攀爬都让他眼前发黑,肺部火烧火燎。
膝盖和手臂上的伤口在草药的麻痹效果减退后,重新开始传来阵阵刺痛。
更麻烦的是,“静默剂”带来的深层疲惫感正在加剧。
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困倦,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怠惰和麻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脑海里低语,劝他放弃,劝他就地躺下,闭上眼睛。
“还......不能......”他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腥甜的味道和锐痛让他精神猛地一振。
前进了大约十分钟,那三人停在了一栋看起来相对完好的大型仓库前。
这栋仓库外墙是暗灰色的合金板,比周围那些破烂建筑要坚固得多,大门紧闭,上面覆盖着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蓝色能量薄膜——某种低级别的警戒屏障。
年轻男性(徐顺哲在心里称他为“目镜男”)走到大门一侧的控制面板前,动作熟练地开始操作。
他不是强行破解,而是输入了一串密码。
面板上的蓝光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大门发出沉重的气压释放声,向两侧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老疤给的权限还真有用。”女性(“工具女”)低声道。
“他贪嘛。”年长者(“老技师”)哼了一声,“快点,权限只有十五分钟。”
三人鱼贯而入。徐顺哲藏在远处一堆废弃的机械零件后面,心脏狂跳。
他只有十五分钟,不,可能更少,他必须在门重新关闭前跟进去,而且不能触发任何警报。
等待了几秒,确认那三人已经深入仓库内部,徐顺哲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尽管姿势因伤痛而狼狈。
干扰器被他握在左手,散发着稳定的微光,希望能干扰可能存在的被动感应器。
他侧身挤进那道缝隙。门内是一条向下的斜坡通道,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间隔很远的老旧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
空气更加沉闷,带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尘埃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甜腥味混合的气息。
通道倾斜向下,坡度平缓但持续。
徐顺哲能听到前方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和那三人极低的交谈声。
他拉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屏住呼吸,将全部感官提升到极限。
通道似乎没有岔路,笔直地延伸向地下深处。
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标识牌,字迹大多剥落,“b区”、“危险”、“非授权禁止入内”等字样即便徐顺哲不会翻译也看得出不对劲。
一些管道和线缆裸露在外,有些已经断裂,垂挂下来。
走了大约三分钟,坡度骤然变陡,前方出现了一段螺旋向下的金属楼梯。
楼梯锈蚀严重,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那三人已经下去了,声音变得有些空洞。
徐顺哲没有立刻跟上。他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已经浸透了里层的衣物。
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
他知道,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接近极限。
都已经到这里了。必须下去。他对自己说。
他咬紧牙关,开始沿着螺旋楼梯向下。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既要控制脚步声,又要对抗身体的虚弱和眩晕。
楼梯似乎无穷无尽,只有上方入口处透下的微弱天光和墙壁上零星的老旧灯光,勉强勾勒出楼梯扶手的轮廓。
就在他下到大概两层深度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是能量手枪充能的独特嗡鸣和目镜男的厉喝:“什么东西?!”
徐顺哲瞬间僵住,紧贴墙壁,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被发现了?不,听声音,他们的警惕是对着前方黑暗中的某个东西。
“别开枪!”老技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紧张,“是‘清道夫’!酒店的自动清理单元!该死,怎么这种地方还有活动的?”
“清道夫?”工具女的声音紧绷,“不是说不涉足b区以下吗?”
“规则改了?还是这东西故障了?”目镜男的声音带着技术员特有的探究,“扫描显示......能量读数很低,行动模式异常......”
下方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某种机械关节活动的、轻微的“咔哒”声在回荡。
徐顺哲小心地向下探头。
在螺旋楼梯底部延伸出去的通道里,借着应急灯的光芒,他看到了一个大约半人高、外形如同多条金属触手聚合而成的机械造物。
它静静地停在距离那三人几米远的地方,几条触手无规律地轻轻摆动着,头部(如果那算头部)的一个红色感应器正对着三人,但没有任何攻击或前进的意图。
“绕过它,”老技师最终决定,“动作慢点,别刺激它。”
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侧身,试图从那个“清道夫”旁边挤过去。
机械造物依旧没有反应,直到三人完全通过,消失在通道拐角,它才缓缓转动“身体”,红色感应器似乎......朝楼梯上徐顺哲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顺哲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冰冷的机械注视感,即使隔着一层干扰器形成的微弱力场,也让他脊背发凉。
几秒钟后,“清道夫”似乎失去了兴趣,几条触手收缩,缓缓退入了通道另一侧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徐顺哲又等了几秒,才继续向下。
当他走到楼梯底部,经过刚才“清道夫”停留的位置时,地面上有一些新鲜的、粘稠的暗色液体痕迹,散发出和刚才通道里类似的甜腥味,但更浓烈。
这是什么?清洁用的溶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体液?
他没时间深究。前方那三人的脚步声已经再次响起,正朝着更深处前进。
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但三人似乎目标明确,每次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一条。
周围的景象也在变化。
墙壁上开始出现更多、更复杂的管道和线缆束,一些区域有明显的修补和加固痕迹。
空气中那股甜腥味时浓时淡,还夹杂着越来越明显的、类似臭氧和锈铁混合的金属味。
终于,在穿过一道已经失效、门扇半开的气密门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个相对宽阔的地下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圆形井口,井口边缘围着锈蚀的金属栏杆。
井口上方,数条粗大的管道从不同方向延伸过来,最终都汇入井口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大厅四周堆放着一些蒙尘的仪器设备和集装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徐顺哲:“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旧时代的能源井或大型泵站。”
“就是这里,”目镜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他指着井口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带有密码键盘的金属面板,“通往真正封存区的升降机入口。老疤说密码每七十二小时更换一次,他给了我们最新的。”
他走上前开始操作。工具女和老技师则警惕地举着武器,扫视着昏暗的大厅。
徐顺哲藏身在一台巨大的、早已停转的冷却装置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
他的心跳得厉害。机会只有一次——当升降机门打开,那三人进入的瞬间。
“滴......咔。”轻微的解锁声响起。
井口旁的地面,一块大约两米见方的金属板缓缓向下打开,露出下方一个狭小的、灯光惨白的升降机轿厢。
“快!”老技师催促。
三人迅速进入轿厢。目镜男按下了内部的某个按钮。
就是现在!
徐顺哲用尽全身力气,从藏身处冲出,几乎是用扑的姿势,在升降机门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刹那,侧身挤了进去!
“谁?!”工具女的反应极快,能量手枪瞬间抬起,枪口几乎抵在徐顺哲的额头上。
目镜男和老技师也骇然变色,武器齐刷刷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
升降机门在身后彻底关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徐顺哲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大口喘息,铁管拐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嘶......淦!”
“你跟踪我们?”目镜男的目镜镜片上数据流疯狂滚动,扫描着徐顺哲。
“等等!左臂!有异常能量残留......妈的!你是那个悬赏目标?!徐顺哲?!”
工具女和老技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悬赏目标意味着巨大的麻烦,也意味着......巨大的潜在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