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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幕府的效率颇高,或者说,在生存压力下,其行动力被激发到了极致。不过旬日功夫,一支规模适中、仪仗齐整的倭国使团便已组建完毕。

使团正使由一位出身公卿世家、以“精通汉学”和“风度儒雅”着称的贵族——三条实治担任,副使则是一位经验丰富、熟悉海事与外交辞令的幕府官员。使团携带了精心准备的“贡品”:包括倭刀、漆器、珍珠、以及一些稀有的海货药材,还有一封措辞极其谦卑恭顺的国书。

国书中,倭国方面完全“撇清”了与袭击留球事件的关系,将其描述为“九州、四国部分不法浪人、海贼之擅自妄为,绝非将军及朝廷本意”,并表示对此“痛心疾首”,已下令严查惩办。同时,对华夏新朝的建立表示“热烈祝贺”,对皇帝张枫极尽吹捧,称其“圣文神武,天命所归”,并恳请“恢复旧好”,愿意“执弟子礼,岁岁来朝,奉上微薄方物,以求天朝教化”。

表面文章做得十足,甚至带着几分惶恐和讨好。然而,在这恭顺的表象之下,使团却肩负着两项秘密使命:

第一,也是最迫切的,探查华夏京城情况,尤其是确认刺杀行动的结果。 三条实治等人被告知了佐藤信介小队的存在(但未告知具体潜入方式),他们需要在抵达北京后,利用一切公开和私下的渠道,探听风声。皇帝是否安好?朝廷是否有异常动荡?京城是否戒严?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指向刺杀的成败。

第二,根据探查结果,灵活调整外交姿态。 若刺杀成功,华夏大乱,则使团立刻转变态度,从“请罪”变为“问罪”或“协商”,趁机索要琉球,甚至提出贸易、领土等方面的要求,试探华夏新朝廷的虚弱程度。若刺杀失败,皇帝无恙,则严格执行“称臣纳贡”策略,不惜一切代价平息华夏怒火,换取和平,为国内积蓄力量争取时间。

带着这样复杂而诡谲的目的,倭国使团的船只,挂着表示和平的旗帜,小心翼翼地驶离九州,向着华夏海岸线,更向着那片因战书和可能的刺杀而暗流汹涌的帝都驶去。

海上的航行相对平静,但使团成员的心中却波澜起伏。三条实治反复推敲着面见华夏皇帝时的措辞,揣摩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副使则更关注沿途所见华夏海防的变化,那些新建或修缮的炮台,巡逻更加频繁的战船,都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帝国的强大与警惕。

当他们抵达山东沿海,按照程序通报,请求入境时,得到的回应却带着明显的冷淡与审视。当地官员查验了他们的国书和凭证后,并未立刻放行,而是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往北京。

此时的京城,正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微妙状态。明面上,那份“东瀛浪人”的战书引发的舆论热潮尚未完全平息,朝廷似乎正在商讨如何应对这“狂妄挑战”。暗地里,皇宫内中毒事件虽然被强力压制,消息并未大规模外泄,但内部的盘查和警戒已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级别。皇帝张枫更是借题发挥,布下了一张大网。

倭国使团抵达的消息,如同又一枚石子投入暗流,被迅速呈报到了张枫的御案前。

“倭国使团?这个时候来?”张枫看着枢密院转来的急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前脚刚有‘浪人’挑衅,后脚就来‘请罪’、‘通好’?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福伯侍立一旁,低声道:“陛下,此使团来得蹊跷。恐怕……与那战书,甚至与宫中之事,都脱不了干系。”

“朕也是这般想。”张枫放下奏报,眼中寒光闪烁,“他们想来探听虚实,想看看朕是不是还活着,朝廷是不是乱了。好啊,朕就让他们看!”

他略一思索,下令道:“准其入境!沿途‘礼遇’,但需严密监控其一举一动,所有人员不得脱离我方视线!到京之后,安排在四方馆(接待外宾的馆驿),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见他们!”

“老奴明白。”

“另外,”张枫补充道,“关于那‘东瀛浪人’的擂台,朝廷可以给出正式回应了。告诉礼部和京兆尹,朕,准了!让他们搭好擂台,朕要亲自去看看,这些倭奴,到底有几斤几两!时间,就定在……倭国使团抵京之后!”

福伯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是要将计就计,将潜在的刺客、心怀鬼胎的使团,乃至所有关注此事的目光,全部引到明处,在阳光下,做一次彻底的了断!

“陛下圣明!此乃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之良策!”福伯躬身道。

很快,朝廷的正式公告贴出:为彰显华夏武风,平息狂妄挑衅,皇帝陛下将亲临观战,于五日之后,在京城西郊大校场,设擂迎战“东瀛浪人”!届时,华夏武者皆可登台,扬我国威!

公告一出,全城再次哗然,但这一次,哗然中带着无比的振奋和期待。皇帝亲自观战!这是何等的重视与自信!

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到了刚刚被“礼遇”入京、住进四方馆、处于半软禁状态的倭国使团耳中。

三条实治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皇帝亲临观战?这……是刺杀成功的迹象吗?显然不是!皇帝不仅活着,还要公开露面!那么,佐藤他们……失败了?还是尚未动手?

而那个公开的擂台,皇帝亲临……这是否意味着,那里将成为最终的舞台?无论是“浪人”的挑战,还是可能潜伏的刺客,亦或是他们这负有特殊使命的使团,都将在那一天,暴露在华夏皇帝的目光之下,面临最终的审判?

一股寒意,从三条实治的脊背升起。他突然意识到,这次出使,或许从一开始,就踏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更加危险和复杂的棋局。他们带来的双面策略,在华夏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和似乎早有准备的布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被动。

帝都的天空下,明暗交织的旋涡,正在加速旋转,将所有相关者,都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