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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河东与河西的故事 > 第283章 颓境藏锋燃希望.勤心破厄启新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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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颓境藏锋燃希望.勤心破厄启新程

姬永海喉头猛地哽住,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里回响着母亲无数次说过的话,此刻更无比清晰地在他心底轰然响起,字字如锤:

“帮衬人,有鸡蛋和石头的区别。

旁人给的暖,那是鸡蛋的温度,能暖一时;可自己要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再多的暖意,焐得再久,也孵不出活蹦乱跳的小鸡来!”

眼前的姐姐,可不就是一块被“河东”的蜜糖浸透、又在“河西”的滔天风浪里冲刷得冰凉僵硬的石头么?那惰性的根须,早已深扎骨髓,盘根错节,与她的生命长成了一体。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高处那方蒙尘的小窗,吝啬地透进些微灰白的天光,勉强照亮空气中无声浮动的万千尘埃。

突然,虚掩的院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推开!

一个身影带着外面清冽的风和洪泽湖傍晚微凉的气息,像一道光,倏地闯了进来,瞬间搅动了屋里沉滞得令人窒息的空气。

奶奶!奶奶!通知书!我的通知书来啦!”

脆生生、亮晶晶的呼喊,像一颗滚烫的石子骤然投入冰冷沉寂的死水潭,激荡起一圈圈希望的涟漪。

是个扎着利落马尾辫的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眉眼清秀,脸颊因为一路奔跑而泛着健康的、青春的红晕。

她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印着大学校徽的大信封,信封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录取通知书的一角——红底上烫金的字迹,在这昏暗破败、充满暮气的屋子里,骤然亮起,像一团小小的、却无比炽烈的火焰,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我考上啦!师范大学!就在南京!”

她叫冯小雨,是冯东的女儿,永兰姐的孙女。

虽姓冯,但那眉宇间透出的清亮、执着和勃发的生气,却像极了姬家血脉里最坚韧、最不肯屈服的那股劲儿,是她父亲、她姑姑们身上早已被岁月消磨殆尽的东西。

永兰姐像被这突如其来的、耀眼的光芒狠狠烫了一下,佝偻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几乎是慌乱地伸出枯枝般颤抖得厉害的手,想要去够那张薄薄的、在她此刻感知中却重逾千钧的纸片。

通知书被孙女小心地递到她手中,她浑浊的眼睛努力地、极其费力地聚焦在那几行小小的铅字上,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艰难地辨认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一滴混浊的老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正正砸在“录取通知书”那几个烫金大字上,墨迹被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湿痕,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苦涩的花。

“这丫头……” 永兰姐的声音被汹涌的哽咽彻底堵住,断断续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从小……就爱抱着书看,像个小书虫……躲在船尾,躲在油灯底下……在学校里年年拿奖状,拿奖学金……回来都塞给我,说‘奶奶,这个钱您收着,给家里买点好的’。”

她抬起泪眼,看着眼前青春洋溢、如同初生小树般挺拔的孙女,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却无比顽强的火种,竟奇异地闪烁起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亮,像寒夜里挣扎摇曳的烛火。

“前些日子,我给她缝带去学校盖的被子,灯下穿针都看不清了……她还拉着我这双老手说:‘奶奶,您别太省,药得按时吃,别舍不得!等我毕业工作了,我来养您!我接您去城里!’”

冯小雨已经懂事地蹲在奶奶身边,握着小拳头,力道适中地、有节奏地给她捶着那佝偻得如同虾米的背脊。

姬永海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这祖孙二人身上。

昏暗的光线,破败漏风的墙壁,散发着霉味的家具,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衰败与死亡气息,仿佛都被那张小小的、鲜红的通知书和女孩眼中清澈坚定、毫无杂质的光芒暂时驱散了。

一种豁然开朗的激流,猛烈地冲刷着他心头长久以来积压的沉郁与无奈。

他忽然彻悟了那副对联的深意——洪泽湖的河道会因泥沙淤积而改道,人的命运之河也会因心念流转而转向,但这改变,从来不是什么莫测的天数轮回。

是自己在“河东”的坦途安逸里,把根须养得太过娇嫩脆弱,经不起一丝风雨的摇撼,才在时代浪潮涌来时轰然倒塌。

然而,只要还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肯在“河西”的泥泞里,在废墟和绝望中,埋下一颗“勤心”的种子,咬紧牙关,奋力向上生长,那么,希望的火种就永远不会熄灭!

终有一日,这微弱的星火能成燎原之势,照亮通往新岸的崎岖路途。

永兰姐今年七十有四了,才在这风烛残年之际,真正从血泪中悟透“日子要靠自己肩膀一担一担扛起来”的道理,这顿悟来得何其迟缓,浸透了整整一生的沉浮与悲欢。

可是,瞧啊!第三代人那倔强而纯净的生命之光,那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星火,不是已经穿透了这“河西”的沉沉雾霭与无边黑暗,坚定地、不可阻挡地照进来了么?

离开冯家那倾颓如同垂暮老人般的小院时,洪泽湖上空正铺陈开一场盛大的落日熔金。

漫天云霞如天神泼洒的熔金,肆意燃烧,将浩渺无垠的湖面染成一片动荡的、无边无际的金红,壮丽得令人心颤。

姬永海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歪斜朽败的院门,在这天地间辉煌的背景下,显得更加渺小、脆弱,像一块即将被熔化的黑炭。

然而,冯小雨那清亮如雏凤初鸣的声音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带着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洪泽湖特有腥甜气息的空气,那空气仿佛也浸染了落日的温度。

他转过身,迈开脚步,影子被拉得更长,却异常坚定。

下一个该去看看永英姐了,还有永美、永洲、永洪……姊妹兄弟五个的命运长河,各自在时代的峡谷中流淌,各自翻涌着“河东”与“河西”的浪花与漩涡,他该去一一细看,一一数算,一一分担。

父母老了,像秋后滩涂上摇曳的芦苇,风一吹就显出脆弱的弧度;奶奶更是糊涂得厉害,常常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唤着早已逝去的人。

他们这一辈人,是时候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接过那根维系着姬家血脉与精神的沉重扁担了。

脚下的土路蜿蜒向前,伸向远方集镇上升起的袅袅炊烟。

洪泽湖亘古不息的涛声隐隐传来,如同大地深沉的脉搏。

姬永海的脚步,在暮色四合中反而变得轻快而无比坚定。

他彻底明白了,河的两岸,河东的繁盛似锦,河西的凋敝荒凉,从来就不在缥缈的远方,只在每个人的脚下,在每一次或勤或惰的选择里。

有人在“河东”的坦途上耽于逸乐,沉溺于蜜糖的温软,忘了深扎根系、未雨绸缪,终不免在时代的风暴或命运的急转中跌坠深渊。

也总有人在“河西”的泥泞里挣扎,被风浪打得遍体鳞伤,却始终不曾丢弃心头那点勤恳的星火。

如同执拗的纤夫,埋头耕耘,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跋涉,终有一日能望见绿意葱茏的新岸。

这不是什么玄虚的三十年轮回宿命,这是一代又一代人。

用自己的脚底板,在生活的陡坡上硬生生踩踏出来的路——惰性蔓延,便是滑向深渊的陡坡,甜蜜而致命。

勤心不灭,便是向上攀登的阶梯,艰难却通往光明。

这阶梯,由无数个清晨的早起、油灯下的苦读、汗水滴落的瞬间、咬牙坚持的片刻这些细微却坚实的选择垒成。

它通向的并非命定的终点,而是人心深处那束不肯熄灭的、名为“希望”的微光所能照亮的地方。

那光,足以焚尽惰性的荒草,照亮通往新岸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