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风,携着金桂的甜香与稻浪的醇厚,漫过红旗生产大队的每一寸土地。被秋风染得金黄的稻田连绵起伏,像是大地铺展开的金色绒毯,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着头,在风里摇曳出沙沙的絮语,与村口老槐树的叶响交织成一曲温柔的乐章。沈家小院的青砖黛瓦上,爬满了艳红的凌霄花,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铺满了门前的青石小径,与院墙上悬挂的红灯笼相映成趣,将这座古朴的院落衬得愈发喜气洋洋。
今日的沈家小院,是整个大队的焦点。
院门两侧的木柱上,贴着烫金的大红喜字,墨迹淋漓,透着浓浓的喜庆;屋檐下挂着的彩绸,被风拂得翩跹起舞,像是一群蹁跹的彩蝶;院子里的空地上,摆着几张八仙桌,桌上早已摆满了瓜子、花生、糖果,还有晚秋食品坊特制的桂花糕与绿豆酥,甜香四溢,引得路过的孩童踮着脚尖张望,被自家大人笑着拽走。
林晚秋站在堂屋的雕花窗前,正低头帮女儿沈念溪整理着嫁衣。
沈念溪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锦缎嫁衣,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缠枝连理花纹,袖口滚着一圈洁白的兔毛边,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及腰的长发被挽成了精致的发髻,簪着一支赤金镶珍珠的步摇,流苏垂在耳畔,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曾经那个跟在念安身后跑跳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眼间既有林晚秋的温婉,又带着几分独有的娇俏灵动。
“妈,您别太紧张啦,线都歪了。”沈念溪微微侧头,看着母亲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忍不住轻声笑道,眼底却漾着浓浓的暖意。
林晚秋抬眸,望着女儿娇艳的容颜,眼眶倏地一热。她伸出手,轻轻拂去女儿脸颊上的一缕碎发,指尖的温度带着几分颤抖:“妈这不是紧张,是高兴。”
高兴得,像是揣着一颗滚烫的蜜糖,从心口甜到了指尖。
她想起念溪刚出生时的模样,小小的一团,裹在粗布襁褓里,眉眼皱巴巴的,像只小猫。那时候,食品坊刚起步,她忙着跑销路、搞生产,常常是抱着念溪在作坊里熬到深夜。念溪乖,从不哭闹,饿了就啃着小拳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揉面、蒸糕。后来,念溪长大了,会跑会跳了,就跟着她去田埂上看庄稼,去作坊里帮着包点心,小小的身影,成了她创业路上最温暖的慰藉。
一转眼,那个小丫头,就要嫁人了。
林晚秋的指尖轻轻抚过嫁衣上的金线,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溪丫头,往后嫁人了,就是顾家的媳妇了。要学着懂事,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妈,我知道。”沈念溪伸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鼻尖微微发酸,“您放心,顾晏辰他会对我好的。而且,我离娘家这么近,想您了,随时都能回来。”
站在一旁的沈廷舟,看着母女俩温情脉脉的模样,刚毅的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鬓角的几缕银丝,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走上前,将一块用红绸包着的玉佩递到念溪手中,声音低沉而郑重:“这是沈家祖传的玉佩,你奶奶传给我的,现在给你。往后,带着它,就像爸妈在你身边一样。”
那玉佩莹润通透,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沈念溪接过玉佩,指尖微微发颤,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这块玉佩对父亲而言有多重要,那是他对母亲的承诺,也是沈家的传承。如今,父亲将它交给自己,是把沉甸甸的爱与期许,一并托付了。
“爸……”沈念溪哽咽着,话未说完,便被沈廷舟轻轻拍了拍肩膀。
“好孩子,别哭。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要高高兴兴的。”沈廷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别过头,看向窗外,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他的女儿,他捧在手心里疼了这么多年的宝贝,今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林晚秋看着父女俩的模样,连忙拭去眼角的泪,笑着打趣道:“好了好了,都别煽情了。一会儿迎亲的队伍来了,看你们这样子,多丢人。”
她说着,转身从妆奁里拿出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兰。这玉簪是她用空间里的玉石亲手打磨的,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簪簪进念溪的发髻里,退后一步,仔细端详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温柔:“真好看。我们溪丫头,今天是整个县城最美的新娘子。”
沈念溪抬手,轻轻抚摸着发间的玉簪,眼底满是欢喜。她知道,这支玉簪凝聚着母亲的心血,每一道纹路,都刻着母亲的爱。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与欢笑声,夹杂着孩童的欢呼,打破了堂屋里的温情。
“迎亲的队伍来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拉着念溪走到窗边。沈廷舟也走上前,与她们并肩而立,目光望向院门外。
只见院门外的青石小径上,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正缓缓走来。最前头的是敲锣打鼓的乐手,穿着鲜艳的衣裳,敲着震天响的锣鼓,吹着欢快的唢呐,喜庆的乐声传遍了整个村子。紧随其后的,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新郎官顾晏辰。
顾晏辰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大红的绸花,衬得他眉眼温润,俊朗不凡。他原本就生得清隽秀气,如今换上西装,更添了几分儒雅之气。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窗边的沈念溪身上,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像是盛满了秋日的阳光。
顾晏辰是县城中学的老师,性子温和,学识渊博。他与念溪相识于一次图书交流会,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后来,顾晏辰常常借着借书的名义来沈家小院,帮着林晚秋打理作坊,陪着念溪看书、散步。他的稳重可靠,他的温柔体贴,都让念溪的心,一点点沦陷。
林晚秋对这个女婿,也是十二分的满意。她看得出来,顾晏辰是真心疼念溪,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
迎亲队伍走到院门前,顾晏辰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带着紧张而期待的笑容。他身后的伴郎团,正是沈念安与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沈念安穿着浅灰色的西装,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兄长的威严。他走到顾晏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顾老师,想娶我妹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顾晏辰笑了笑,眼底满是坚定:“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念溪的。”
话音刚落,院门便被打开了。苏月娥抱着沈念祖,站在门内,笑着打趣道:“晏辰来啦?快进来吧!不过,要娶我们家念溪,可得先过了我们这关!”
院子里的宾客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沈念祖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喊着:“姑姑!姑父!”
那软糯的童声,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顾晏辰走进院子,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沈念溪的身影。当他看到站在雕花窗前的那个石榴红身影时,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林晚秋看着顾晏辰急切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对念溪道:“好了,该出去了。”
沈念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跳也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她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顾晏辰,看着他眼底的温柔与期待,嘴角的笑意,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
沈廷舟走到女儿身边,微微弯腰,声音低沉而温柔:“爸背你出去。”
沈念溪愣了一下,眼眶倏地一红。她知道,按照当地的习俗,新娘出嫁时,要由兄长或父亲背着出门,寓意着女儿在娘家的最后一段路,由最亲的人护送。
她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鼻尖抵着父亲的后颈,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父亲的背脊,依旧挺拔,却不如从前那般硬朗了。这些年,父亲为了这个家,为了母亲的事业,操了太多的心。
沈廷舟背着女儿,一步步走出堂屋,走向院子中央。他的脚步沉稳,像是扛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顾晏辰,目光郑重,语气带着几分嘱托:“晏辰,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往后,你要是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
顾晏辰连忙点头,声音无比坚定:“伯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念溪,一辈子对她好。”
沈廷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了下来。
顾晏辰立刻上前,紧紧握住了沈念溪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沈念溪抬头看着他,眼底满是笑意,脸颊微微泛红。
院子里的宾客们纷纷鼓起掌来,掌声雷动,与锣鼓声、唢呐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最动听的婚礼进行曲。
婚礼的仪式,办得简约而温馨。没有铺张浪费的排场,只有亲朋好友的真挚祝福。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对红烛,烛火跳跃,映得满室红光。墙上贴着大红的“囍”字,透着浓浓的喜庆。沈念溪与顾晏辰并肩站在桌前,对着墙上的毛主席画像深深鞠躬,又对着林晚秋与沈廷舟鞠躬敬茶。
“爸,妈,您喝茶。”沈念溪端着一杯热茶,递到林晚秋手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林晚秋接过茶杯,看着眼前一对璧人,眼眶再次湿润。她喝了一口茶,只觉得那茶水里,带着浓浓的甜意,甜到了心坎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到念溪手中,笑着道:“好孩子,往后好好过日子。”
沈廷舟也接过顾晏辰递来的茶,一饮而尽。他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顾晏辰,语气带着几分欣慰:“以后,念溪就拜托你了。”
顾晏辰郑重地接过红包,点了点头:“谢谢伯父伯母。”
接下来,便是敬酒环节。沈念溪与顾晏辰手牵着手,挨桌向宾客们敬酒。每到一桌,都会引来阵阵祝福的话语。
老支书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笑得合不拢嘴:“念溪这丫头,从小就乖巧懂事。晏辰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啊是啊!郎才女貌,太般配了!”
“往后肯定要幸福一辈子!”
宾客们的祝福声,一句句落在沈念溪的耳里,让她的心里暖暖的。她看着身边的顾晏辰,看着他从容应对宾客们的调侃,看着他眼底始终不变的温柔,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沈念安端着酒杯,走到顾晏辰身边,笑着道:“妹夫,我敬你一杯。往后,我妹妹就交给你了。要是你敢让她受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第一个不饶你。”
顾晏辰举起酒杯,与沈念安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放心,我不会的。”
苏月娥抱着沈念祖,走到念溪身边,笑着道:“小姑,祝你和姑父新婚快乐!以后要常回来看我们呀!”
沈念祖挥舞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小姑!新婚快乐!”
沈念溪看着胖乎乎的小侄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眼底满是笑意:“好,姑姑会常回来看你的。”
婚礼的气氛,温馨而热烈。院子里的八仙桌上,摆满了晚秋食品坊的招牌菜肴——香酥可口的炸酥肉,鲜嫩入味的红烧肉,清爽解腻的凉拌藕片,还有那香气扑鼻的炖鸡汤。宾客们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沈家小院的青砖黛瓦上,给整个院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迎亲的队伍要返程了,顾晏辰牵着沈念溪的手,一步步走向院门外的马车。
林晚秋站在院门口,看着女儿穿着嫁衣的背影,眼眶又红了。她知道,女儿这一走,就成了顾家的人。往后,纵然可以常回来,但终究是有了自己的小家。
沈念溪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林晚秋与沈廷舟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爸,妈,我走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累了。”
林晚秋连忙走上前,紧紧抱住女儿,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妈知道,妈知道。你也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
沈廷舟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俩,眼底满是不舍。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念溪的后背,语气低沉:“去吧,别让婆家等急了。”
沈念溪点了点头,拭去眼角的泪。她看着父母鬓角的银丝,看着他们眼角的皱纹,心里一阵酸涩。她知道,父母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顾晏辰走上前,轻轻揽住念溪的肩膀,对着林晚秋与沈廷舟道:“伯父伯母,我们走了。过几天,我就带念溪回门。”
林晚秋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意,笑道:“好,我们等你们回来。”
顾晏辰牵着沈念溪的手,转身踏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扬起一阵尘土。沈念溪掀开马车的帘子,朝着站在院门口的父母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林晚秋站在院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晚风吹过,卷起她鬓角的碎发,也卷起了她眼底的泪。
沈廷舟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好了,别难过了。念溪找到了好归宿,应该高兴才对。”
林晚秋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释然:“是啊,应该高兴。”
夕阳渐渐落下,夜色笼罩了整个村庄。沈家小院里的宾客们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地的红纸屑,与空气中弥漫的甜香。林晚秋与沈廷舟并肩站在院门口,望着天边的繁星,相视一笑。
“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归宿。”林晚秋轻声道,眼底满是欣慰。
沈廷舟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念安成了公司的董事长,念溪也嫁了个好人家。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林晚秋抬眸,望着沈廷舟温柔的眉眼,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歇歇了?”
沈廷舟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踏实。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眼底满是憧憬:“等忙完念溪的回门宴,我们就去看看那处郊区别墅。往后,我们就搬到那里去住,种种花,养养鱼,好好享受一下退休生活。”
林晚秋的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她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日子,想起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难岁月,想起那些与沈老太、张兰斗智斗勇的日子,只觉得恍如隔世。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被婆家磋磨、险些淹死在河里的苦命媳妇,如今会拥有这样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靠在沈廷舟的怀里,望着天边璀璨的星空,嘴角噙着一抹幸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