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队长放下千里镜,咧嘴一笑,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齿,“老规矩,放近到八十步,听我口令齐射,一轮就要撂倒一半。
柱子,你枪法最好,专打领头那个,打完立刻上马,从侧翼绕过去,用短铳解决残敌,别给他们拉弓的机会!”
“明白!”
片刻后,那队蒙古骑兵毫无戒备地冲入河床。
当他们进入射程,疤脸队长猛地一挥手臂:“打!”
砰砰砰!铳声在乱石间回荡,硝烟弥漫,冲在最前的三个蒙古骑兵连人带马翻滚在地,剩余的惊骇欲绝,慌忙勒马,有的试图取弓。
但大夏斥候们已经翻身上马,从侧翼快速逼近,手中短铳再次喷出火光……
类似的场景,在多个方向同时发生,大夏斥候凭借千里镜带来的先手优势,总能提前发现对手,选择有利地形设伏或拦截。
而夏三式燧发铳远超弓箭的射程、可怖的停止作用以及相对更快的再装填速度,使得这种小规模接触战的结果往往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大夏斥候们严格执行着遇小股则歼之,遇大股则预警后撤的战术,将冯文良遮蔽防线虚实的命令贯彻得淋漓尽致。
短短数日间,双方斥候交战记录达三十余次,大夏方面仅付出十数人伤亡的代价,累计毙伤敌骑过三百,己方无一整队覆灭,堪称夸张的优势。
当这些零碎却指向一致的战报陆续汇集到多尔衮的前锋大营时,帐内一些满洲将领已是怒气勃发,觉得颜面受损,纷纷请战,要率大队前去扫荡这些狡猾的南蛮子。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端坐在主帅位置上的睿亲王多尔衮,脸上并无多少怒色,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只是眉头微锁,陷入沉思。
多铎上次的惨败,像一根刺扎在多尔衮心里,让他对这支突然崛起的大夏军队始终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他从不认为对方是侥幸获胜。
如今这些斥候交锋的失利,虽然令人不快,但并未让他失去理智,反而验证了他的某种预感——这支军队的组织、装备和战术,与明军截然不同。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对方如此行事的战略意图,挥退请战的部将,独自站在一幅巨大的漠南—甘陕边境舆图前,手中拿着汇报文书,根据上面提到的交战地点,用炭笔在图上逐一打下标记。
看着这些逐渐增多的标记点,多尔衮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鄂木布台吉。”多尔衮忽然开口,唤来侍立一旁的乌拉特部台吉,如今依附于清廷的鄂木布楚琥尔。
“睿亲王。”鄂木布恭敬行礼。
多尔衮指着舆图上大夏新推进的防线,问道:“自这大夏吞并林丹汗余部,在甘肃、宁夏边境大兴土木,建造这些营墙开始,你部游骑,可曾见过他们的大股骑兵或步卒,深入漠南草原腹地,比如……百里之外?”
鄂木布认真回想了一下,肯定地摇头:“回王爷,未曾,他们的骑兵活动,大多限于其所谓防线外十里、二十里范围内巡逻游弋,最多不超过三十里。
从未见过他们深入我漠南几十里乃至更远,倒像是……像是紧紧贴着那堵墙在活动。”
“紧贴着墙……”多尔衮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边缘。
就在这时,鄂木布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睿亲王,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
“讲。”
“您看,他们如此拼命地在前沿驱赶、击杀我们的斥候,会不会是因为……他们那道墙,其实还没修好?有很多地方是空的、是弱的?
他们怕我们摸清楚这些弱点,所以像护崽的母狼一样,不惜代价地把所有靠近的眼睛都咬掉?”
鄂木布毕竟在草原上争斗了大半生,对于保护弱点有一种本能的理解,他继续道,“您派出这么多斥候,不也正是为了找到这些窟窿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多尔衮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看向地图上那些交战标记点!这些地点看似分散,但如果将其连接起来,并对比后方大夏防线走向,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很可能就是工程难度大、尚未完工或防御薄弱的环节!
“不错!鄂木布,你说的很有道理!”多尔衮难得地称赞了一句。
他瞬间抓住了关键,大夏军队的一切前出行动,都是在为这条防线掩盖其弱点,是在用主动的战术进攻,来弥补防御上的暂时不足!
远在甘肃的冯文良大概想不到,自己的核心意图,竟被一个蒙古台吉凭着草原生存经验一语道破。
不过,即便知道,他或许也会冷笑一声:猜中了又如何?难道因为可能被猜中,就龟缩不出,任由满蒙斥候大摇大摆地靠近,把防线上的破绽看得一清二楚?
主动驱离、击杀斥候,本就是阳谋,用前沿的血火交锋,换取后方工事抢修的时间,这买卖,在他看来是划算的。
多尔衮迅速冷静下来。他再次审视地图,仅凭目前这些交战地点勾勒出的可能薄弱带,相对于整条超过一千五百公里的防线而言,仍然只是片段。
大夏是只在局部虚张声势,还是整条防线都千疮百孔?那些没有发生激烈斥候战的地段,是真的铜墙铁壁,还是大夏兵力不足无法覆盖?这一切,都需要更多、更深入的情报来验证。
“传令!”多尔衮转向传令兵,语气果断,“增派斥候,分为更多小队,扩大探查范围,特别是甘肃、宁夏沿线,那些看似平静、远离已知交战区的地段,给本王仔细地搜!
但严令各队,遭遇大夏斥候,以侦察为先,探明虚实即退,不必强求接战,更不准贪功冒进!我们要的是眼睛看见的实情,不是莽撞送掉的人头!”
“喳!”
千里之外,湖广武昌。
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和统筹,督师杨嗣昌终于抵达了湖广核心,进驻武昌巡抚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