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映雪的目光穿过衣香鬓影与晃动的灯影,精准地落在那个人群边缘的角落。
江南正埋首于摆满食物的长桌一侧,手里抓着半只烤得金黄的蜜汁兽腿,正大口撕咬。
他的吃相谈不上文雅,甚至有些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油脂沾了一点在嘴角。
周围是推杯换盏、笑语寒暄的宾客,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只有食物和饥饿的世界,专注得近乎用力。
但钟映雪看得分明。他握紧骨头的指节微微泛白,吞咽的速度快得不正常,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低垂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隔绝了所有试图探询的目光。
这不是享受美食,更像是在填补某种看不见的空洞,或是在对抗某种从身体内部渗出的寒冷。
而江南已经感受到了她幽幽的目光!
“?”
“雪雪,这边这边,你快来尝尝,这些东西都可好吃了。”
江南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上扬的欢快,穿过嘈杂的人声,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却准确地挠在钟映雪紧绷的心弦上
。他嘴里还塞着食物,腮帮子鼓鼓的,却努力朝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挥舞着手臂,另一只手还捏着那块没吃完的能量晶糕,糕屑随着动作簌簌落下。
周围的宾客似乎也被这活力十足的招呼吸引,朝这边投来或好奇或善意的目光。暖黄的灯光下,江南沾着油光的笑脸似乎毫无阴霾。
钟映雪心头的涩意被她强行压下,化作眼底一抹温柔的流光。
她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嗔怪的笑容,朝他走了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平稳。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她停在他身边,自然地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嘴角的糕屑。
动作亲昵自然,仿佛只是姐姐在照顾贪吃的弟弟。她的指尖触及他的皮肤,温度似乎比平时要高一些,带着剧烈运动后的余热。
江南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紧,但很快松开。他把手里捏得有点变形的晶糕递到她嘴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真的好吃!这个你尝尝!”(?′?`?)
他的眼神里有期待,有不易察觉的讨好,还有一丝……急于分享证据般的迫切,仿佛想证明自己真的只是“饿了”,真的只是觉得“好吃”。
钟映雪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小小地咬了一口。甜腻中带着一种矿石般的特殊味道,是高效能量补剂特有的口感,并不美味,甚至有些涩口。
“嗯,是不错。”她点头,细细咀嚼,然后看着他,目光扫过他额角未干的细汗和略显苍白的唇色,“不过,宴会上好吃的多着呢,怎么光盯着这些顶饱的‘硬货’?王婶特意准备了冰酪和云丝糕,在那边。”她指了指宴会厅另一侧更精致的甜点区。
对了,刚刚有个奇怪的女人给了我一把房间的钥匙,而且还给了我三千块钱,她应该是把我当成这里的服务员了”
江南后半句话说得又快又含糊,像是随口抱怨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声音被喧闹的背景音冲淡了几分。他放下空了的饮料杯,玻璃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钟映雪额头那两条青筋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那份惯常的温柔笑意像是被瞬间冻结,然后又以一种更“灿烂”的方式融化开来。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江南那张写满“无辜”和“跃跃欲试”的脸。
“去,为什么不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上却还保持着完美的社交微笑,甚至抬手“亲昵”地替江南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地在他锁骨上方某个穴位轻轻一按。
“哎哟!”江南脖子一缩,差点蹦起来,那点伪装出来的天真无辜碎了一半。
“人家给了三千块‘辛苦费’呢,不去多不给面子。”钟映雪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调侃,但眼神锐利如刀,“不过,既然是‘打扫房间’,就得有打扫的样子。你这一身宴会行头可不行。”
她不再看他,而是拿起自己的通讯器,指尖快速滑动,发出一条信息。几秒后,一位穿着钟宅制服、面容精干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阿七,带小南去换身‘方便干活’的衣服。”钟映雪吩咐道,特意加重了“方便干活”四个字。“要低调、舒适、不起眼,但料子必须是我们内库最好的透气吸汗防割款。对了,左袖口和肋下,按老规矩加固。”
“是,大小姐。”阿七躬身,面无表情地转向江南:“小南少爷,请跟我来。”
江南张了张嘴,看着自家姐姐那副“慈爱”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模样,又摸了摸刚才被按得有点发麻的脖子,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蔫头耷脑地跟着阿七离开了宴会厅。
钟映雪目送他们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再次打开通讯器,这次联系的是另一个人。
“三分钟,我要君悦酒店314房间今晚及未来三天的所有登记信息、监控权限,以及一个可靠的‘清洁小组’在附近待命。注意,是‘清洁’,不是‘清除’。优先级:最高。”她的声音冰冷清晰,不带一丝情绪。
收起通讯器,她端起一杯清水,缓缓饮尽。冰凉的水流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气与担忧。这小子,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敢往上凑!是训练傻了,还是骨子里那点冒险基因又发作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君悦酒店的轮廓在不远处矗立,几点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去?当然要去。但绝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去”。
对方用这种漏洞百出的方式接触,要么是蠢,要么就是故意摆出低姿态,降低戒心,内里却藏着更深的图谋。或者是……一种筛选?看江南,或者看钟家,会作何反应。
钟映雪的眼神沉静下来,如深潭之水。既然对方开了场,钟家没有不接招的道理。只不过,这出戏怎么唱,由不得对方完全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