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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甄嬛传:妙青借东风 > 第173章 景仁宫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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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内,瓜果的清甜都压不住殿内凝滞如水的气氛。

皇帝背手立于窗前,阴沉的天色映得他龙袍上的金绣都失了光彩。

“端妃那边,如何了?”

他的声音很平,却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三分。

皇后正用银签慢条斯理地拨弄香炉,闻言,手上动作一滞,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母仪天下的温婉。

“回皇上,太医们瞧过了,都说……不大好。”她抬眼,眸中满是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悲悯,“瞧着像是翊坤宫那位的手笔,大约是失势后心有不甘。只是苦了端妃妹妹,平白遭此横祸。”

皇帝没接话。

年世兰?她蠢,但不是这么个蠢法。

她要报复,只会提着刀杀进去,断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伎俩。此事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皇上,皇后娘娘,菀妃娘娘已经到了殿外候着了!”

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对皇帝柔声道:“皇上,吉时要紧,您不如先出去瞧瞧?册封大典,总不能让人久等。臣妾稍后就来。”

皇帝“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龙袍,转身向外走去。

他掀开明黄色的殿帘,跨出殿门。

隔壁殿内,丝绸仪仗如云,廊下悬垂。朦胧间,一个身着杏黄礼服的纤细身影,正朝着他盈盈拜倒。

“皇上万福金安。”

那声音,那身段,那衣衫的颜色……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到了多年前的王府。

那个午后,那个穿着同样衣衫,对他嫣然一笑的女子。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喉咙发紧,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梦呓般地唤出了那个深埋心底的名字。

“菀菀……你怎么不唤我四郎了?”

甄嬛听见这声久违的“四郎”,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惶恐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冲垮。

他还是爱自己的!他心里还是那个视自己为唯一知己的四郎!

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满是爱意与依赖,娇声唤道:“四郎万安。”

皇帝脸上的恍惚化为狂喜,他快步上前,一把牵住她的手。

“你终于……”

然而,指尖触到那只手,当他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张与记忆中有六七分相似、却终究不是同一人的脸时——

他眼中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碎裂成惊愕与暴怒。

“怎么是你?!”

这句话狠狠扎进甄嬛的心里。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所有的甜蜜与欢喜在这一刻化为刺骨的寒意。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慌忙挣脱开他的手,狼狈地跪倒在地。

“臣妾甄嬛,参见皇上。”

“你这身衣裳是哪里来的?!”皇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放肆!”

就在这时,皇后姗姗来迟。

她一进殿门便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疾步上前。

“皇上!这是怎么了?”

她转向一旁的绘春,厉声喝问:“绘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绘春“扑通”跪地,哭得梨花带雨:“回皇上,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娘娘整理纯元皇后旧物时,发现这件衣裳松了丝线,便让奴婢拿去内务府缝补。”

“奴婢……奴婢本想着抽空取回,谁知竟给忘了!奴婢实在不知,这件衣裳怎么会穿在菀妃娘娘身上!请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脸上满是痛心疾首,指着绘春,气得发抖:“糊涂啊!本宫吩咐了多少次,纯元皇后的东西要好好保管!”

她转向皇帝,眼中泛起泪光:“皇上,您还记得吗?这是姐姐……第一次入王府看望臣妾时,穿的衣裳啊。”

皇帝死死盯着甄嬛,那段被他珍藏多年的记忆,此刻被血淋淋地撕开,暴晒于人前。

“自然是不能忘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脱下来!”

甄嬛浑身剧颤,赶紧剥下这件惹来滔天大祸的杏黄外衣。

“臣妾……臣妾发现吉服破损,内务府说别无他法,才……才借用了此衣。臣妾无意冒犯纯元皇后,请皇上恕罪!”

皇后旁边拱火“莞妃,莞妃.....”

“莞妃?虽行过册封礼,但还未听皇后教导,算不得礼成。”皇帝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你……回碎玉轩去,闭门思过吧。”

就在这气氛僵到极点时,一个清亮又不失端庄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出发前,弘昕一直在哭,臣妾哄他耽误了些时辰,来迟了。”

众人回头,只见孙妙青身着华贵的妃位朝服,在春桃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她头戴九尾凤钗,身披云霞翟衣,仪态万方,神色从容,仿佛没有看见殿内这几乎要凝固的诡异气氛。

皇后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皇帝看着光彩照人的孙妙青,又看看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甄嬛,眉头紧锁。

今日若是一同册封的两位妃子都出了岔子,前朝后宫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胸膛起伏,强压下翻涌的怒火,脸色稍缓:“孩子哭闹是常事,你身为母亲,爱子心切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目光转向皇后,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皇后心中再不甘,也只能强压下去,对孙妙青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温和的笑容。

弄不了两个,弄一个也行。

册封礼,在一种诡异的死寂中,继续。

里头单薄的绸制中衣根本抵不住景仁宫穿堂而过的冷风。

甄嬛瑟缩了一下。

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那一道道或怜悯、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把无形的刀子,正在活剐她的尊严。

她失去了那件衣裳,也失去了所有的体面。

一边是凤冠霞帔,荣光万丈。

一边是衣衫不整,仓皇离场。

孙妙青平静地跪在殿中。

身上华贵的翟衣与头顶沉重的九尾凤钗,让她与那个被“请”出殿门、狼狈不堪的背影,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

她能感觉到,皇帝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皇后那看似悲悯实则快意的目光。

以及殿内其余人等复杂难辨的眼神,此刻全都汇集到了自己身上。

“册封礼继续——”

太监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凝滞,听着却像一出荒诞闹剧的报幕。

孙妙青平静地跪在皇帝与皇后面前,接受那份迟来的教导。

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却吹得人骨头发寒。

“懿妃,你今日得此荣宠,当知君恩浩荡。”

“身为嫔妃,最要紧的便是恪守本分,尊崇规矩。”

“这宫里的体面,大到典制礼仪,小到衣衫纹样,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有些人,就是因为忘了本分,错把镜花水月当了真,才会行差踏错,既伤了皇上的心,也丢了自己的脸面。”

一番话,句句不提甄嬛,却字字都是甄嬛的罪状。

这哪里是教导,分明是拿着甄嬛的尸骨,在给孙妙青立规矩。

孙妙青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只露出恭顺的弧度。

“臣妾愚钝,谢皇后娘娘教诲。”

“往后,定当事事以娘娘为表率,诚敬以待,不敢有丝毫懈怠轻忽。”

她知道,皇后在警告她。

别以为你生了皇子,得了纯元皇后的礼器,就能和甄嬛一样恃宠生娇。

看,那个最像纯元的人,下场就是这样。

你,更要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皇帝自始至终没有再开口。

他只冷着一张脸,像一尊失了魂的木偶,任由这场典礼走向终结。

直到礼毕,孙妙青起身,准备告退。

皇帝却忽然动了。

他从御座上走下,一步步,停在了孙妙青面前。

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审视,有疲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洞。

“你很好。”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是个懂事的,从不给朕添乱。”

他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最终,那只手只是僵在半空,又缓缓放下。

说完,皇帝再不看任何人,拂袖而去。

明黄的龙袍带起一阵决绝的冷风。

孙妙青站在原地,缓缓屈膝。

“臣妾,恭送皇上。”

直到那抹明黄彻底消失在殿外,她才感觉到,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懂事,不添乱。

这是皇帝对她最高的褒奖,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她抬起头,迎上皇后那双含笑的眼睛。

那笑意里,再无遮掩,满是志得意满的胜利。

孙妙青也笑了,笑得温婉而得体。

皇后娘娘,别高兴得太早。

甄嬛这把刀是钝了。

可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新磨的刀。

---

甄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碎玉轩的。

或许,是被人架回来的。

她前脚刚踏进宫门,后脚,那沉重的朱漆大门便“轰隆”一声,在她身后重重合上。

落锁的巨响,像一声丧钟,敲碎了她所有的梦。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尖细陌生的嗓音,高声宣道,字字如刀:

“传皇上口谕,莞嫔失仪,着禁足于碎玉轩,无诏不得出!”

“奉皇上口谕,关闭碎玉轩宫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姜总管办事不利,已杖毙!咱家是新上任的总管郭槐!都给咱家听好了,谁要是敢多嘴多舌,姜槐就是你们的下场!”

宫人们的惊呼与哭喊隔着厚重的门板,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甄嬛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冷的殿中,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皇帝那句冰冷的“怎么是你”。

菀菀……

四郎……

原来,他心心念念的菀菀,是纯元皇后。

她不是甄嬛。

她只是……一个赝品。

一个纯元皇后的影子。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骤然被黑暗吞噬,她直直向后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甄嬛才悠悠转醒。

崔槿汐端着一碗参汤,眼圈红肿:“小主,您可算醒了。您别太难过了,千万保重身子。”

甄嬛看着帐顶的流苏,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光彩。

“关了就关了吧,倒也清净。”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散在空气里。

“只是要连累你们,和我一同受苦。”

流朱哭着摇头:“奴婢们不苦!只要能陪着小主,奴婢们什么都不怕!”

甄嬛的目光缓缓移向崔槿汐,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槿汐,从前我问你,为何会无故对我这般忠心,你只说是缘分。”

“如今,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因为,我长得像纯元皇后,是不是?”

崔槿汐眼中的悲悯再也藏不住,她别过脸,不敢去看那双破碎的眼睛。

“小主与纯元皇后……是有几分相像。”

“是吗?”

一声破碎的轻笑从甄嬛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凄凉。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为何当初端妃见我会那般惊讶。她是宫里最早的嫔妃,自然是认得纯元皇后的。”

“五分容貌,五分性情,就足以让皇上情动。”

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死死盯着崔槿汐。

“也足以让你……对我效忠,是不是?”

“你效忠的,从来都不是我甄嬛,而是纯元皇后娘娘的影子!”

崔槿汐再也撑不住,双膝落地,重重跪了下去。

“娘娘多虑了!”

“奴婢确实没有福气伺候过纯元皇后,只是得过她的一次垂怜。而小主您,也只有在穿上那件故衣时,才有几分真切的相像。”

她抬起头,目光恳切,泪水滑落。

“纯元皇后为人太过纯善,小主您虽心软,却比她多了几分决断。奴婢最初效忠,确有纯元皇后的缘故,但后来,就完完全全是因您是您啊!”

“如今的我,已然失宠,君恩淡薄。你再对我效忠,又能得到什么呢?”甄嬛的声音里满是自嘲。

“小主,咱们是又一次中了别人的圈套!”崔槿汐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可怜姜公公……他被乱棍打死,如今死无对证。我竟不知,他究竟是受我牵连,还是从一开始,就是皇后算计好的一颗弃子?”

甄嬛扶着额头,尖锐的痛楚在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着崔槿汐,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

“我不怪你。”

“若非皇后有意,谁能动得了纯元皇后的旧物?又为何会这般凑巧,吉服偏偏在我册封前损毁?”

甄嬛的冷笑,比哭更让人心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自以为聪明,扳倒了年世兰,到头来,也不过是皇后手中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罢了。”

“是我急于求成了……”她喃喃自语,“我错就错在,信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那日圆明园蓬莱洲的情深义重,原来,不过是因为她像另一个人。

多么可笑。

“我甄嬛,终究不过是纯元皇后的一个代替品罢了。”

碎玉轩的烛火,燃了一夜,也冷了一夜。

储秀宫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孙妙青正式成了这宫里的主位。

殿内焚着她惯用的安神香,那沉静的木质香调,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宫外的风雨欲来,尽数隔绝。

祺贵人与欣贵人早便在主殿等着她回来请安了。

祺贵人穿了身新裁的桃花粉旗装,妆容精致,眉梢眼角都挂着藏不住的得意。

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无比,仿佛之前毒死鹦鹉、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从来不是她。

欣贵人则素淡得多。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脸上瞧不出半分喜怒,只在祺贵人开口时,眼皮会懒懒地耷拉一下。

那股子“懒得理你”的劲儿,几乎要溢出来。

孙妙青含笑听着,一手轻抚着自己,姿态端庄温和。

她心里,却在默默给这两人打上了标签。

一个,皇后新提拔上来的“优秀员工”。

业务能力不详,但态度积极,冲劲十足。

缺点是脑子不太好使,极容易得意忘形。

另一个,是宫里的“老油条”。

背景一般,但胜在资历老,不惹事,也不怕事。

属于那种只要别踩到她的底线,她就能安安稳稳混到退休的类型。

送走这两位,春桃终于忍不住,撇了撇嘴。

“娘娘您瞧祺贵人那副德行,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孙妙青端起汝窑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

“让她翘。”

“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越有看头。”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到半个时辰,祺贵人的贴身宫女画屏,便哭着跑了过来,一进殿门就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懿妃娘娘!您可要救救我们主子啊!”

孙妙青的视线,从茶水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上移开,落在那抖如筛糠的身影上,语气平淡。

“起来说话。”

“本宫的储秀宫,不兴动不动就下跪。”

画屏抽抽噎噎地爬起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娘娘……我们主子……我们主子听说莞嫔被禁足,心里高兴……就多喝了两杯……”

“结果……结果皇后娘娘宫里的剪秋姑姑正好经过,说是来敲打黎常在,就……就听见了……”

孙妙青抬了抬眼。

“听见什么了?”

“我们主子……我们主子说……说那甄嬛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她争,如今还不是跟条死狗一样被关起来了!”

“还说……下一个,就该轮到那个不知好歹的欣贵人了……”

春桃在旁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个老天,这位祺贵人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当着皇后大宫女的面,不仅辱骂皇上刚禁足的莞嫔,还把同住一个宫的欣贵人也给捎上了!

画屏哭得更凶了,几乎要厥过去。

“剪秋姑姑的脸当场就绿了!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盯着我们主子看了一会儿,拂袖就走了!娘娘,这可怎么办啊!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我们主子?”

孙妙青终于放下了茶盏。

“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她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画屏,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丝审视的冷。

“她自己惹的祸,来找我做什么?”

“我是能堵住剪秋的嘴,还是能去景仁宫替她求情?”

画屏被这句冷冰冰的话噎得一愣,哭声都停了半拍。

孙妙青挥了挥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耐。

“行了,本宫知道了。”

“你回去吧,好好伺候你们主子,让她醒了酒就老实待在自己屋里,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画屏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春桃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

“娘娘,这祺贵人真是个蠢货!这种时候不去皇后面前卖乖表忠心,居然喝醉了酒胡咧咧?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孙妙青伸出纤长的手指,拨了拨盆栽里一株兰花的叶子。

“所以,她才只能是祺贵人。”

甄嬛倒台,皇后大获全胜,自然要论功行赏。

可祺贵人这种猪队友,皇后只怕是捏着鼻子都嫌臭。

赏,是不能赏的,免得让人觉得她景仁宫身边都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罚,也不能明着罚,毕竟是扳倒甄嬛的“功臣”。

那怎么办呢?

孙妙青看着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像一块被墨汁浸染的灰布。

皇后这会儿,怕是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用”这颗废棋了。

今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孙妙青收回目光,唇边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

只是不知,下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用来给皇后娘娘“立威”的,又会是谁呢?

养心殿内,一地碎瓷。

苏培盛跪在地上,恨不得把自个儿缩成个球,连呼吸都放轻了,大气不敢出。

地上那摊子,可是前朝进贡的官窑青花,皇上平日里最喜欢的,就这么成了一地碎片。

“皇上,您一晚上没进东西了,喝点参茶提提神吧。”

回应他的,是皇帝冰冷的声音。

“放肆!你们一个个都放肆!”

皇帝霍然转身,明黄的龙袍上沾染了殿内的寒气。他指着苏培盛,眼中是压抑的怒火与痛楚。

“告诉新上任的郭槐,碎玉轩从今日起,只按答应的份例供给。炭火、吃穿用度,一切从简!”

苏培盛心里一咯噔,这比直接打入冷宫还折辱人。

从云端跌落泥里,怕的就是这种一点点耗死人的折磨。

“嗻……”

苏培盛颤巍巍地捧上银盘,上面是各宫主子的绿头牌。

“那……皇上,今晚翻哪位小主的牌子?”

皇帝看也不看,一脚踹翻了盘子,银牌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翻什么牌子!都给朕滚出去!”

苏培盛赶紧带着小太监们收拾残局,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皇帝脱力般坐回龙椅,头埋进掌心,肩膀微微耸动。

良久,他才抬起头,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哑着嗓子低吼。

“李长!给朕滚进来!”

殿外阴影里,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跪在地上,是皇帝身边的粘杆处首领。

“去查。”皇帝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莞嫔的吉服,是谁动的手脚。”

“还有,那件衣裳,怎么会从内务府到了她的手上。”

李长头垂得更低:“奴才遵旨。”

“皇后……身边的人,也给朕盯紧了。”

“嗻。”

李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下。

皇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脑子里,全是那张与记忆重叠的脸,和那声娇滴滴的“四郎”。

真像啊。

可越像,就越让他恨。

他恨那个算计了这一切的人,也恨自己,竟再一次被这相似的容颜迷惑。

他猛地睁开眼,对着殿外喊道:“苏培盛!”

苏培生一个激灵,赶紧跑了进来:“奴才在!”

皇帝看着他,语气平淡下来,却更让人胆寒。

“传旨。”

“祺贵人言行无状,举止轻浮,禁足于储秀宫西偏殿,罚抄《女则》百遍,无诏不得出。”

苏培盛愣住了。

祺贵人?

他不敢问,只能应道:“嗻,奴才这就去传旨。”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苏培盛退到门口,又听见皇帝的声音传来。

“等等。”

“让内务府,把景仁宫今年新供的瓜果,减半。”

“再送一车冰去,就说天热,给皇后娘娘降降暑。”

苏培盛腿一软,差点跪下。

这大冷天的送冰去降暑……

***

景仁宫里,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殿内清甜的瓜果香,芬芳馥郁,与碎玉轩那凝固的死气判若云泥。

皇后斜倚在榻上,指尖捻着一串蜜蜡佛珠,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松弛与舒畅。

襄嫔正跪坐在脚踏上,不轻不重地为她按着太阳穴。

“娘娘,臣妾听说,皇上在养心殿大发雷霆,摔了心爱的官窑青花。”襄嫔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皇后睁开眼,眼底是全然的舒心与快意。

“皇上动怒是应该的。“

”最心爱的嫔妃犯下大错,他怎能不动怒?”

襄嫔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力道放得更柔了些:“可为了一件衣裳,皇上也不至于此。“

”臣妾愚钝,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还请娘娘指点。”

皇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扶了扶鬓边的赤金凤尾步摇,那双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抚上心口。

她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在与另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姐姐……你真是本宫的好姐姐。”

“哪怕你死了这么多年,魂魄散尽,你的旧衣,你的名字,还是能帮着本宫,护着本宫。”

她转头看向襄嫔,眼神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提点。

“纯元皇后,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一根烂在肉里,拔不出来,又时时作痛的刺。谁也碰不得。”

“更何况,”她话锋一转,“祺贵人她阿玛在扳倒年氏一事上,的确出了死力。皇上心里,早就对甄氏一族在朝中的跋扈行径有所不满了。”

襄嫔这下是真明白了,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吉服破损是引子,纯元旧衣是刀,甄氏家族的权势才是那催命的毒。

她俯下身,奉上更高明的奉承:“臣妾原以为娘娘此计,只是为了惩戒莞嫔的僭越之罪。”

“如今才知,娘娘的深意,竟是要诛她的心,彻底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让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这些年的恩爱相守,皆是笑话!她不过是为人替身!她那般心高气傲的人,怎能受得了这个?”

“你倒是个明白人。”皇后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不像有些蠢货,只会咋咋呼呼地嚷嚷。”

襄嫔心中一动,知道皇后说的是祺贵人。

她面上却越发恭顺,垂眸道:“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如今莞嫔被禁,想来这宫里也能清静些了。”

皇后端起茶碗,用杯盖撇去浮叶。

“清静?未必。”

“只怕有人,要坐不住了。”

话音刚落,剪秋便从殿外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娘娘,顺嫔娘娘在外求见。”

皇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为了莞嫔的事吧?她倒是急得很。”

“本宫头风发作,乏了,打发她走吧。”

“是。”

***

***

顺嫔沈眉庄,第一次在景仁宫门前,吃了闭门羹。

“顺嫔娘娘,我们娘娘头风发作,刚服了药睡下,实在不便见客。”

绘春垂着头,话说得客气,态度却冷硬如铁。

眉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嫩肉里。

“那等皇后娘娘醒了,请姑姑务必为我通传。”

“那是自然。”

彩月扶着她,声音发颤:“小主,天冷,我们先回去吧。皇后娘娘这是摆明了不见我们。”

“不。”

眉庄摇了摇头,脸上是罕见的执拗。

她转身,裙摆在寒风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去寿康宫!”

寿康宫门前,比景仁宫更冷清。

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在割。

眉庄在寒风里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才见太后宫里的竹息姑姑,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姑姑,太后可睡下了?我……”

竹息姑姑微微福了福身,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太后倒是没睡,只是没功夫见小主。”

“还请姑姑再为我通传一次!莞嫔她……”

“太后让奴婢转告小主一句话。”竹息姑姑的声音平平淡淡。

“天寒地冻的,顺嫔的头脑,太热了。”

眉庄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竹息姑姑看着她,又补了一句,这一句,才真正是诛心之言。

“小主来寿康宫之前,想必是去过养心殿和景仁宫了。”

“既然那两处,都没有应承的意思。”

“太后,又何必再见您呢?”

“小主,请回吧。”

这一字一句,像冰锥子,狠狠扎进眉庄的心口。

她僵在原地,看着寿康宫那扇紧闭的朱漆殿门,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皇帝不理,皇后不见,太后不闻。

这紫禁城,竟真的成了一座铜墙铁壁的牢笼。

而她的嬛儿,就被关在最深,最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