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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铁槊镇唐末 > 第229章 汴梁谋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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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十六年(公元896年)初夏,汴梁城(开封)在战胜的余威与炙热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自去岁尽收关中,挟持唐昭宗迁都洛阳(实为便于控制),晋封梁王,加九锡,朱温的权势与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宣武军旌旗所向,关中、河南、山东诸镇,或臣服,或震慑,天下虽未一统,然已有“梁王一声令,诸侯皆股栗”之势。梁王府内,笙歌暂歇,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隐秘而致命的谋算。

“大王,关中诸州已渐次平定,李茂贞、王行瑜余孽或剿或抚,翻不起大浪。洛阳行在,百官慑服,天子唯命是从。各地贡赋,正源源不断输往汴、洛。” 谋士敬翔(注:朱温重要谋士,字子振)手持簿册,向端坐于白虎堂正中的朱温禀报。堂下,葛从周、杨师厚、张归霸、氏叔琮等宣武悍将,及谋士李振等人,肃立两旁。

朱温身披紫袍,腰悬玉带,虽年过五旬,鬓发已见霜色,但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威势更胜往昔。他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了堂中悬挂的巨幅山河舆图,落在了北方那一片广袤的区域——河东。

“关中粗定,然天下未安。”朱温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南有杨行密、钱镠,跳梁小丑,暂可不论。东有朱瑄、时溥,丧家之犬,指日可灭。唯今心腹之患,在北!” 他手指重重点在太原(晋阳)的位置,“沙陀李克用!”

堂中气氛骤然一凝。去岁关中大战,沙陀铁骑的凶悍,宣武诸将记忆犹新。虽最终设计将其逼退,然沙陀主力未遭毁灭性打击,更与宣武结下血海深仇。

“李克用老匹夫,去岁惨败,伤病缠身,龟缩晋阳,已成冢中枯骨!”大将葛从周出列,声如洪钟,“末将愿提一旅之师,北渡黄河,直捣晋阳,为大王除此宿敌!”

“葛将军勇武可嘉!”谋士李振阴恻恻地开口,“然,李克用虽败,沙陀根基犹在,骑兵之利,不可小觑。河东表里山河,易守难攻。且其子李存勖,近来颇露头角,整军经武,不可轻视。强攻硬打,纵能胜,亦必损失惨重,若南线、东线有变,如之奈何?”

敬祥亦道:“李振所言甚是。李克用乃天下名藩,与我为死敌。讨伐河东,名正言顺,可收‘讨逆勤王’之效。然,需谋定而后动,力求全功,一战而定,不留后患。否则,沙陀退守代北,凭借草原,与契丹、吐谷浑勾结,恐成边疆大患,迁延日久。”

朱温独目扫过众将谋士,心中已有定计,缓缓道:“讨伐河东,势在必行!然,确如诸位所言,不可浪战。某已有成算,当行‘三面锁困,中心开花,先剪羽翼,后捣腹心’之策!”

他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如刀,在河东周边划过。

“东线,”他点向邢州、洺州、磁州(此时邢洺属昭义,但毗邻河东),“此乃河东东南门户,亦为其与河北诸镇、乃至幽州联络之要道。命张归霸(注:应为张归厚之弟或族亲,或为宣武将领,此处按情节需要设定)为东面行营都指挥使,统军三万,进驻邢州故地(需从昭义李铁崖处‘借道’或施压),做出自东面威逼晋阳之势,牵制河东东部兵力,并隔绝其与成德王镕、义武王处存(若存)之联系。”

“南线,”手指移向河中(蒲州)、绛州、晋州,“此乃河东南部屏障,黄河天险所在。命杨师厚为南面行营都指挥使,统军五万,以河阳为基,西进,强渡黄河,攻取河中,而后北上,叩关晋、绛!此路乃主攻方向,务求迅猛,突破黄河,震动河东腹地!”

“西线,”手指划向延州(今陕西延安)、绥州(今陕西绥德)等鄜坊、夏绥地区(此时多为党项、沙陀杂胡控制,名义上附唐,实则摇摆),“此乃河东侧翼,亦可连通草原。命氏叔琮为西面招讨使,统精骑一万,联合鄜、延镇兵,北上威胁太原西侧,并伺机断其与代北、云中联系,防其北窜。”

“此三路大军,总计十万,互为犄角,缓缓推进,不求速胜,但务必将河东主力,牢牢吸引、锁死在晋阳周边!”朱温眼中凶光闪烁,“然,此三路,皆为明攻,吸引李克用父子注意。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他手指猛地戳向舆图上一个关键节点——滏口陉!

“奇兵暗度,直插腹心!”朱温声音转厉,“李克用父子,必以为我大军三面合围,主攻在南,重兵必布于太原以南及东线。其晋阳以北,代、云等地,兵力相对空虚。某已密令……”

他看向一员面色冷峻、沉默寡言的中年将领:“……李思安!”

“末将在!” 李思安出列,他是朱温麾下着名的“闪电战”专家,以行军迅疾、善于奔袭着称。

“命你精选‘厅子都’、‘落雁都’中最精锐的骑步死士八千,人衔枚,马裹蹄,多携干粮,不带辎重。待三路大军与河东军接战,吸引其注意后,你部秘密集结于潞州以北……”

此言一出,堂中诸将皆是一怔。潞州?那是昭义李铁崖的地盘。

朱温冷笑:“李铁崖那独臂子,去岁趁乱夺我滏口,又暗中与沙陀眉来眼去,其心叵测。然,其势弱,必惧我兵威。某已命人草拟敕令,以天子名义,加封李铁崖为同平章事、昭义节度使(实为稳住),并严令其开放滏口,为我大军让道,共讨国贼李克用!他若识相,便罢;若敢不从……” 朱温独目寒光一闪,“杨师厚拿下河中后,可分兵一支,与张归霸东西对进,先灭了他昭义!”

“李思安,你部假道潞州,穿越滏口陉,进入河东!而后,不惜一切代价,不顾后方,不攻城池,以最快速度,绕过一切阻碍,直扑晋阳以北的雁门关!夺取雁门,锁死李克用北逃之路,焚烧其代北牧场,截断其与草原联系,搅乱其根本之地!届时,李克用前有我军三面重兵,后路被断,根基动摇,必军心大乱,进退失据!我军再四面合围,可一举荡平河东!”

此计可谓狠辣至极。三路明攻锁敌,一路奇兵断后,更将昭义李铁崖逼到墙角,利用其地作为跳板。若成,则河东可一鼓而定。

“大王神机妙算!” 敬翔、李振等谋士齐声赞叹。诸将亦感振奋。

“然,此计关键,一在潞州李铁崖是否就范,二在李思安将军奇兵能否成功穿越滏口、突至雁门。” 李振补充道。

“李铁崖,不足为虑。”朱温傲然道,“挟天子以令不臣,他敢抗旨?除非他想立刻灭亡!至于滏口险要……李思安!”

“末将在!”

“滏口守将,仍是那刘琨否?此人如何?”

“回大王,正是刘琨。此人勇悍,善守,去岁我军未能夺回滏口,多赖其力。然其兵力不多,滏口陉道漫长,守备必有疏漏。末将只需大王一纸严令,逼李铁崖开关,再辅以精锐突击,有八成把握突破!”

“好!便予你八成把握!”朱温决断,“各部即日起准备。一月之内,粮草军械务必齐备。先遣使赴潞州,宣示敕令,察看李铁崖反应。同时,多派细作潜入河东,散播谣言,言我大军即将四面合围,晋阳将成死地,动摇其军民之心!”

“诺!” 众将轰然应命。

数日后,天子敕使携带着加封李铁崖为同平章事、昭义节度使的诏书,以及梁王朱温“借道滏口,共讨国贼”的“恳切”书信,抵达潞州。与此同时,河阳的杨师厚部、邢州方向的张归霸部,皆开始大规模集结,战云瞬间笼罩昭义南北。

砺锋堂内,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李铁崖、冯渊、韩德让面对敕书与朱温亲笔信,神色无比严峻。

“朱温老贼,好毒的计策!” 冯渊放下书信,倒吸一口凉气,“明为借道,实为逼宫!我若允之,则滏口门户大开,朱温精锐可长驱直入河东,其后患无穷。且其大军压境,假道灭虢之事,史不绝书!我若不允,则立刻授其以‘抗旨不遵、勾结国贼’之口实,河阳杨师厚、邢州张归霸可东西夹击,顷刻间便能灭我昭义!”

谢瞳道:“更可恶者,其挟天子以令诸侯,占尽大义名分。我若抗旨,天下藩镇虽知朱温跋扈,然谁敢明面助我?届时,我昭义真成孤军,必亡无疑!”

李铁崖独臂紧握,指节发白,盯着那封措辞“恳切”却字字杀机的朱温亲笔信,半晌,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朱温……这是要逼我上绝路!”

“将军,为今之计,当如何应对?”冯渊沉声问,“允,则引狼入室,自毁长城,且沙陀必与我成死敌,将来朱温若灭河东,下一个必是我。不允,则立遭灭顶之灾。”

李铁崖在堂中缓缓踱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舆图上潞州南北的敌军标记,以及那条蜿蜒北上的滏口陉。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无比。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朱温要我选,我便选第三条路!”

冯渊、韩德让皆是一震:“第三条路?”

“对!”李铁崖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他要借道滏口,可以!但要按我的规矩来!”

“其一,回复敕使与朱温,我李铁崖恭领天恩,愿为讨逆前驱。然滏口险要,粮道艰难,大军难以速过。请梁王体谅,准我昭义军为前导先锋,率先通过滏口,为大军扫清道路,探查敌情!他朱温的奇兵,可紧随我昭义先锋之后!”

冯渊眼睛一亮:“将军之意,是明为向导,实为……掌控通道,监视其军,甚至……”

“不错!”李铁崖咬牙,“我亲率玄甲营及精锐,假借先锋之名,先行入滏口!刘琨熟悉地形,我可依托陉道,控制关键节点。朱温的奇兵若跟来,便在我眼皮底下,看他如何施展!若其有异动,我据险阻击,纵不能全歼,亦可重创,坏其奇谋!”

“其二,”他继续道,“密遣死士,携我亲笔信,星夜兼程,送往晋阳,面呈李克用父子!不必隐瞒,直言朱温三路合围、奇兵断后之全盘计划!尤其要点明,其奇兵欲假道我滏口,袭取雁门!”

韩德让大惊:“将军,此非通敌乎?若被朱温知晓……”

“顾不得了!”李铁崖低吼,“此乃驱虎吞狼,死中求活!告知李克用,我迫于朱温兵威,不得不虚与委蛇,开放滏口。然我心向沙陀,愿暗中相助。其奇兵入陉后,我可设法迟滞,并将其实时动向,密报晋阳!请李克用速派精兵,于雁门、乃至滏口以北险要处设伏,歼灭这支孤军!同时,请其务必顶住朱温三路明攻主力!”

冯渊击掌:“妙!如此一来,朱温奇兵必遭灭顶之灾。其奇谋失败,三路大军顿成强弩之末。河东之围可解,朱温经此挫败,短期内无力再兴大军。而我昭义,对河东有报信、暗助之恩,可暂缓北顾之忧;对朱温,则有‘遵旨开关,然贼兵狡诈,我力战不支’之辞,虽难免被疑,然有‘天子敕令’与‘力战’为凭,朱温亦难立刻翻脸!此乃险中求存,唯一生机!”

“然,此计行险至极!”谢瞳忧心如焚,“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三方皆得罪,死无葬身之地!”

“行险,尚有一线生机;坐以待毙,十死无生!”李铁崖目光如铁,“冯先生,立刻草拟两份回文,一份恭顺领旨,愿为先锋;一份……给李克用的密信,你亲笔,用暗语,务求详尽!韩老,立即秘密筹措粮草,调集玄甲营及最可靠之精兵,随时准备开赴滏口!再,以我的名义,给滏口刘琨下死命令:即日起,外示松懈,内紧十倍!多备滚木礌石,火油陷坑,没有我的亲笔手令,哪怕一只耗子,也不许放进放出!但……要给外人一种‘即将开关’的错觉!”

“诺!” 冯渊、谢瞳、韩德让深知已到生死关头,齐声应命,匆匆而去。

砺锋堂内,只剩下李铁崖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独臂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剑柄。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这一步踏出,便是将昭义全军的性命,乃至他李铁崖的身家性命,都押上了一场疯狂至极的赌局。赢了,或可于夹缝中再争得数年喘息;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朱温……李克用……”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想把我昭义当棋子,当踏脚石?没那么容易!这盘棋,我李铁崖,也要做棋手!”

潞州城,暗流已化为惊涛。一只信鸽带着绝密信息,振翅向北,飞向茫茫太行山后的晋阳;而南面,河阳、邢州方向的宣武大军,已然开始蠕动。一场决定三方命运的大变局,随着朱温的“借道”之谋,轰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