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灼热感尚未完全消退。苏羽凝视着恢复正常的屏幕，那短暂浮现的几何图形仿佛仍在视网膜上残留着印记。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一种直接叩击意识的形态。
陆凡的武器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话音未落，维护站内所有屏幕再次亮起。这次不再是闪烁的数据流，而是一个女人的全息影像。她站在纯白背景前，银灰色制服剪裁利落，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虹膜呈现出不自然的银蓝色，与苏羽皮下纹路的光泽如出一辙。
“我是伊莲娜·科斯塔，chiron集团信息架构部门主管。”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个音节都经过精确计算。苏羽感到皮下纹路微微发烫，仿佛在与屏幕中的声音产生共鸣。
“过去七十二小时发生的信息灾难，并非偶然。”伊莲娜的双手在身前交叠，姿态无可挑剔，“这是信息混沌的必然结果。无序的数据增长，未经监管的信息流动，最终导致了系统的崩溃。”
陆凡冷笑一声，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她在胡说八道。信息过载？我们比谁都清楚那场‘灾难’是怎么回事。”
苏羽没有回答。他注视着伊莲娜身后隐约浮现的几何图案——正是刚才在屏幕上闪现的那些图形。它们在背景中缓慢旋转，分解又重组，保持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和谐。
“chiron集团已经开发出完整的解决方案。”伊莲娜继续说道，银蓝色的眼睛直视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见每一个观看者，“我们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启动‘秩序协议’，重建全球信息网络。这不是选择，而是必然。”
维护站外，夜空中的无人机轨迹突然变得更加密集。银蓝色的光点编织成复杂的网络，与伊莲娜身后的几何图案惊人地相似。
“她在同步所有清道夫的信号。”陆凡盯着监控屏幕，“看这些数据流——她不是在广播，是在重新编程。”
苏羽感到一阵眩晕。皮下纹路的热度在升高，某种陌生的感知正在侵入他的意识。他闭上眼睛，却看见无数光点在黑暗中流动，组成庞大的信息海洋。而在那片海洋深处，他能感觉到伊莲娜的存在——不是屏幕上的那个形象，而是某种更庞大、更分散的东西。
“接受秩序，就是接受未来。”全息影像中的伊莲娜微微侧头，这个本该显得亲切的动作却因为过于精确而令人不适，“抵抗只会加速混沌。”
影像突然结束，所有屏幕恢复常态。但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她话语的余韵。
陆凡重重地捶在控制台上。“她要把这场灾难变成chiron集团上位的机会。什么信息混沌，什么秩序协议——全都是精心设计的谎言。”
苏羽终于从那种奇特的感知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抬起手，看着皮下纹路在昏暗中发出脉动般的光芒。“不完全是谎言。”
“你说什么？”
“信息混沌...某种程度上是真的。”苏羽的声音很轻，仿佛在仔细分辨自己意识中的新发现，“我能感觉到——网络中的确存在着某种混乱。但不是自然产生的，更像是...被故意激发的混乱，为了给她的‘解决方案’铺路。”
维护站外传来人群的喧哗声。两人走到窗前，看见街道上的人们正举着个人终端，争相观看刚才的广播。一些人的脸上写着恐慌，另一些则流露出期待。
“她成功了。”陆凡的声音干涩，“人们在害怕。而当人害怕时，就会渴望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苏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滑动。他回想起刚才感知到的信息海洋，那些流动的光点中夹杂着人类的恐惧、困惑，还有盲目的希望。伊莲娜不仅是在利用清道夫网络传播信息，更是在收集、分析每个人的反应。
“她能看到我们。”苏羽突然说。
“什么？”
“她能通过清道夫网络感知所有人的反应，实时调整她的信息策略。”苏羽转过身，皮下纹路的光芒在昏暗中格外醒目，“那不仅仅是一段广播，陆凡。那是一个测试——她在测试人类对信息的接受度，寻找最有效的控制方式。”
远处，chiron集团的标志在夜幕中亮起，银蓝色的三角形仿佛在回应他话语中的不安。
陆凡沉默片刻，然后开始收拾装备。“我们得离开这里。如果她真如你所说能感知网络中的反应，那么这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
苏羽却没有动。他的目光停留在空中的无人机轨迹上，那些银蓝色的线条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等等。”他轻声说，“她在改变策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所有个人终端再次亮起。这次伊莲娜的影像出现在一个简洁的办公室环境中，背后的窗户展示着秩序井然的城市景观。
“为了确保秩序协议的顺利实施，”她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许，但依然保持着那种不自然的精确，“chiron集团将暂时接管全球信息基础设施。这不是永久措施，而是必要的过渡。”
影像下方滚动着所谓的“民意支持数据”，显示着不断上升的赞同百分比。
“她在伪造支持率。”陆凡咬牙道。
苏羽摇头。“不全是伪造。看看街上的人——真的有很多人在支持她。”
确实，从维护站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一些人已经开始自发组织起来，举着支持chiron集团的标语。恐慌正在转化为盲从，困惑正在演变为信仰。
“信息混沌是真实存在的威胁。”伊莲娜在屏幕中继续说道，她的影像似乎更加生动了，甚至出现了一丝几可乱真的情感波动，“但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接受必要的引导，就能共同建立更加稳定的信息环境。这不是控制，而是保护。”
苏羽感到一阵恶心。伊莲娜的每一句话都经过精心设计，直击人类在危机中最基本的渴望——对安全的渴望，对秩序的渴望，对确定性的渴望。
“最可怕的是，”他轻声说，“她说的有一部分是实话。网络确实需要重建，信息流确实需要引导。只是她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这种‘混沌’正是她自己制造的。”
夜幕深处，更多的无人机加入了这个庞大的信号网络。银蓝色的轨迹在天空中交织成越来越复杂的图案，仿佛一个正在缓慢闭合的牢笼。
陆凡已经收拾好必要的设备。“我们该走了，苏羽。在她完全锁定这个区域之前。”
苏羽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伊莲娜的影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chiron集团的标志和一行简洁的文字：“秩序即将到来”。
皮下纹路的热度逐渐消退，但那种全新的感知能力依然存在。苏羽能感觉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伊莲娜的影响正在蔓延。她的声音，她的理念，她所承诺的秩序，正如同无形的病毒，悄然改变着所有人的认知。
“你说得对，我们该走了。”苏羽终于转身，跟随陆凡走向维护站的后门，“但无论我们去哪里，她都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什么意思？”
“她的碎片无处不在，陆凡。就像她自己说的——每一滴海水都是海洋的一部分。”
后门在身后关闭，将维护站内的灯光隔绝。在漆黑的巷道中，只有苏羽身上的纹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灯塔，提醒着他们尚未完全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