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呼啸着灌入狭窄的巷道。
一辆纯黑色的重型机车,静静停靠在巷子最深处的阴影里。
舟自横跨坐在机车上,长腿支地。
她换了一身全黑的紧身骑行服,完美勾勒出修长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
外面套着件同样黑色的皮质短夹克,拉链拉到下巴。
脸上戴着一张只露出眼睛和下颌的黑色金属面具。
夜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的眼神透过面具的眼孔,平静地望向前方。
她在等待。
腕上特制的战术手表,荧光指针在黑暗中小幅度地跳动着,指向9点58分。
意识深处,星沉浦同样保持着沉默。
今夜的行动,风险远超以往,赌注也更大。
她们共享着这份紧绷的寂静。
时间,指向10点整。
首先传来的,是地面沉闷而连续的震颤。
紧接着,遥远的不同方向。
东郊废弃的化工厂。
西区停用的机械厂。
北面早已荒废的仓储区。
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出轰响。
声音经过距离的衰减,传到这边已不算惊天动地。
几乎在爆炸发生后的十几秒内,鸣笛声便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被拉响。
远处市局大楼的灯光,瞬间变得更加密集,人影在窗户后晃动。
舟自横靠在墙上,眼睛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指尖在机车把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这次制造的混乱,覆盖面积之大,地点之敏感。
足以让整个城市的应急系统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她精确计算了爆破当量和时间。
确保在无人时段...
任何一个负责的警务负责人,都必须在第一时间调集最大力量前往处置。
而顾清。
他的家...恰好就在北面那个废弃仓储区相邻的一个小区里。
她在利用亲情。
这是阳谋。
警局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短短几分钟内,一辆接一辆闪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朝着不同爆炸点方向疾驰而去。
原本肃穆的市局大楼,瞬间空荡了许多,只剩下基础值班人员和部分文职。
计划的第一步,完美。
然而,看着那一辆辆呼啸而去的警车,舟自横的心里,悄然浮现出另一个念头:
顾清猜到了?
如果顾清真的看穿了,如果他此刻就隐在警局的某个角落,冷静地等待着“鱼儿”上钩...
时间不等人。
无论顾清在不在,张帆都必须确认。
她不再犹豫。
翻身下车,将机车留在阴影深处。
她的动作轻盈迅捷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落地无声。
站直身体,微微闭眼,深吸了一口空气。
下一刻。
普罗米修斯试剂在血管中沸腾所带来的细微嗡鸣。
感官被提升到极限,世界在眼中变得无比清晰。
动了。
没有任何助跑,她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抹去,又瞬间在十几米外的围墙阴影下勾勒出淡淡的轮廓。
纯粹的速度。
超越人体极限,违背物理常识的速度。
夜色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市局外围的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转动着。
在某个瞬间,所有对准后院及侧方通道的摄像头画面,都同步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连监控室值班人员即使盯着屏幕也难以察觉。
与此同时,监控系统的后台日志里,悄然多出了一行看似寻常的指令记录。
时间戳精准到毫秒。
所有相关摄像头的录制缓存被覆盖、被清洗,只留下连续的“正常”画面。
舟自横的身影,融入到了市局大楼侧后方一扇为了通风而虚掩的后勤小门内。
门锁内部精密的锁芯结构在超越常人的指力和感知下,被无声地瓦解。
进入建筑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应急指示灯发出幽绿的光。
目标:保护性监禁区域。
她充分利用建筑结构、视觉死角在戒备森严的警局内部自如穿行。
不到三分钟。
她已无声地探查完了所有可能关押张帆的房间。
空的。
张帆不在这里。
这个结果,并未让舟自横感到意外,反而印证了她方才那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清猜到了。
他预判了可能的袭击,提前转移了张帆,甚至可能布下了陷阱,只是她凭借超凡的速度和反侦察能力,规避了过去。
她悄然移动到一扇朝向大院方向的窗户旁,撩起百叶窗的一角。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被警车悄围住。
红蓝警灯无声闪烁。
穿着防弹衣、手持武器的警员依托车辆和掩体,形成了严密的包围圈。
他们并未大张旗鼓地搜索,而是静静地潜伏着。
顾清果然没走。
或者,他出去了,又立刻秘密折返。
很聪明。
可惜,他估算错了“猎物”的能力上限。
舟自横面具下的嘴角,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
在绝对的速度面前,这些布置,徒劳而可笑。
就算她现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这些人恐怕连她的影子都捕捉不到,更别说拦截。
想到此处,兴奋的情绪,悄然掠过心头。
她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了一下。
既然来了,既然顾清如此“盛情”款待,不留点“纪念品”,岂不是太失礼了?
她的目光,扫过走廊指示牌,定格在其中一个标记上:档案资料室。
没有犹豫,她转身。
档案室内,高大的金属柜排列整齐。
这里存放着大量纸质卷宗副本和早期资料。
很好。
她拿出火柴。
擦燃一根。
她将燃烧的火柴,随意地抛向旁边一堆待处理的废旧文件堆。
火苗“呼”地一声窜起。
浓烟开始升腾。
天花板上的火警感应器瞬间被触发。
尖锐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响彻整个楼层,甚至压过了远处的警笛。
“失火了!档案室!”
“快!灭火器!”
外面的走廊立刻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精心布置的包围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内部火情,出现了瞬间的骚动和注意力分散。
就是现在。
舟自横的身影,在火光与浓烟腾起的刹那,倏然从档案室门口消失。
速度,再次提升到极致。
她的身影在走廊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匆忙赶来的警员只觉得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待惊疑地转头看去时,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安全出口的门被粗暴推开,她闪身而出。
几个守在附近掩体后的警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举枪对准这个方向,但视野中只有晃动的树影。
「张帆不在这,你觉得他会在哪?」在极速移动中,舟自横说。
星沉浦的回答没有丝毫迟滞:「安全屋。不止一处。顾清不会把他放在警局这么明显的地方,也不会放在他自己知道的地方。最可能的是...动用更高权限,启用连本地警方都未必清楚具体位置的保密点,或者,干脆临时羁押在邻市。」
「呵。」舟自横在意识中冷笑一声。
果然麻烦。
但今晚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
她的身影几个起落,掠过围墙、矮丛,回到了停放机车的巷子深处。
跨上机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巷道中格外震耳,瞬间传开。
在机车轰鸣响起的同一时刻。
市局大院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旁,顾清猛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随大部队去爆炸现场,而是一直坐镇指挥。
方才档案室的火警和骚动已让他心知不妙,此刻这充满挑衅意味的机车轰鸣,更是直接点燃了他眼中压抑的怒火。
他看到了。
巷口,一道黑色的机车身影如箭般飙射而出,骑手伏低身体,与机车融为一体。
那双冰冷扫过的眼睛,隔着距离,与他的视线对上了一瞬。
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追!”顾清没有丝毫犹豫,拉开车门,狠狠踩下油门。
同时,他按下通讯器,厉声下令:“各单位注意!目标出现!骑黑色重型机车,戴黑色面具,从西侧巷口驶出!现沿解放西路向东逃窜!立即设卡拦截!重复,立即设卡!”
夜色的街道,瞬间变成了追逐的赛道。
黑色机车在车流中穿梭自如,速度快得惊人,动作流畅精准。
顾清驾驶技术精湛,座驾性能卓越,死死咬在后面。
警笛长鸣,红蓝灯光疯狂闪烁,试图逼停前车。
同时调动前方路口的警力设置路障。
然而,那黑色机车总能在合围形成前的最后一刻找到缝隙,惊险万分地逃脱。
它似乎对城市道路了如指掌。
两辆车在夜色下的城市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
舟自横头盔下的眼神,始终平静如冰。
她甚至有余暇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方脸色铁青的顾清。
“有意思。”她低声自语。
追逐战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逐渐将战场拉向了城市边缘。
前方的道路指示牌显示,再往前,就是横跨宽阔江面的吊桥。
望江大桥。
这座桥年代久远,晚上车流稀少,桥面不宽,灯光昏暗。
舟自横没有丝毫减速的意图,反而猛地将油门拧到底。
“他想干什么?!”后方紧追的顾清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
吊桥前方并无岔路,只有江面。这个疯子难道想...
黑色机车冲上了略显颠簸的吊桥桥面。
桥上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将机车和骑手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舟自横的速度不减反增。
桥面在车轮下飞速后退,江风变得狂暴,撕扯着她的衣物。
她能听到后方顾清轿车的刹车声。
顾清在桥头停下了车,显然不敢再追,也意识到情况不对。
就是此刻。
在吊桥接近中段的位置,舟自横猛地一摆车头。
机车在高速中划出一道弧线,轮胎与桥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机车腾空。
在脱离桥面的瞬间。
舟自横在飞驰的机车上,稳稳侧头,目光捕捉到了桥头那个推开车门的身影。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
她抬起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自己太阳穴位置。
然后,手腕向外,潇洒而清晰地一挥。
一个简洁的告别手势。
再见,顾警官。
下次,换个更刺激的玩法。
做完这个动作,她没有再看顾清瞬间骤变的脸色。
她重新伏低身体,与身下失控坠落的机车一起,投入了下方的江面。
“噗通——”
机车与骑手,瞬间被江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桥头,顾清死死抓着车门,指节捏得发白,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那圈逐渐平息的涟漪。
面具下的脸,是谁?
那超越常理的速度,那视警方包围如无物的从容。
那精准到可怕的爆破时机,最后这挑衅的坠江...
这绝不是普通的罪犯,甚至不是他认知中任何一类危险的亡命之徒。
星沉浦...
这个名字,再次压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