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征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去找乘务员。
“别声张……”
孟月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力气低语,“飞行时间不长,我能坚持,下飞机直接去医院就行……”
她不想引起恐慌,也不想在万米高空面对不可控的医疗状况。
季远征看着妻子即便在这种时候依旧保持的镇定和考量,又是心疼又是敬佩。
他不再多言,半扶半抱,几乎是承载了她全部的重量,将她小心翼翼地挪回座位。
幸好是商务舱,座椅可以完全放平。
季远征迅速将她的座椅调整到近乎平躺的状态,又立刻向空乘要来了多条毛毯,仔细盖在她的腹部和下身保暖,并低声简要说明了情况,请空乘做好准备,提前联系地面急救。
孟月明躺下后,宫缩和便意并没有缓解,反而因为姿势的改变,那种胎儿向下冲刺的感觉更加清晰和猛烈。
她侧过身,蜷缩起来,这是她能找到的稍微能缓解一点冲击的姿势。
她闭上眼睛,对季远征说:“我闭上眼,休息会,你帮我关下顶灯……”
季远征立刻关掉了她头顶那盏小小的射灯,只留下远处幽暗的轮廓灯。
在昏暗中,他紧紧握住妻子冰凉汗湿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因阵痛而传来的剧烈颤抖。
孟月明紧紧咬着下唇,后来索性拉过毯子的一角塞进嘴里,死死咬住,以避免痛呼出声。
她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座椅的金属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质的包裹层里。
每一次宫缩顶峰,她都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骨盆要散架,但强大的意志力让她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呻吟和用力感憋了回去。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憋住!孟月明,你给我憋住!别生在飞机上!再坚持一下,很快就降落了!
乘务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蹲在孟月明的座椅边,用极低的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女士,已经和地面联系好了。西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救护车和产科医生团队已经在机场待命,飞机一落地,舱门打开就优先安排您下机。您看还需要我们为您做些什么吗?”
孟月明紧闭着眼,额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
她听到乘务长的话,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不用,谢谢。不要声张,不要给其他乘客添麻烦。我自己躺一会就好。”
即便在这种时候,她考虑的依旧是秩序和影响。
季远征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手心冰凉一片。
他无声地对乘务长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知道了。
乘务长敬佩地看了这位坚强的产妇一眼,悄然退开,去做好相应的准备。
机舱内重新陷入昏暗与寂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
一个小时过去了。
在这样极致的安静与身体的剧痛中,孟月明一直紧绷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黑暗中,她突然哽咽着、用极小的声音发问,那声音带着几乎从未有过的无助和依赖:
“远征,飞机还有多久降落?”
季远征立刻抬头看了看前方屏幕的飞行信息,心脏因为她这罕见的脆弱而狠狠一揪,声音放得极柔:
“还有一个小时。月儿,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那声音很小,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疼痛和委屈硬挤出来的,断断续续,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季远征心疼。
他的月儿,他那个在任何困难面前都挺拔如松、说一不二的妻子,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紧接着,他听到她用带着哭腔的、几乎像小女孩一样的声音请求:
“老公,你抱抱我好吗?”
季远征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小心翼翼地侧身,挤进孟月明躺着的那个宽大的座椅里。
头等舱的座椅再宽敞,对于他这样高大魁梧的军人来说也显得拥挤。
他伸长手臂,将蜷缩着的妻子整个儿搂进自己怀里。
直到这一刻,季远征才惊觉,他那向来以强大形象示人的妻子,缩在他怀里时,原来是这么小的一只。
她娇小的身体负担着一个巨大的孕肚,此刻卸下所有伪装和坚强,脆弱得像个需要庇护的孩子。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涌起无限的爱怜与酸楚。
孟月明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温度。
她小声地、带着哭音倾诉:
“老公……我肚子好痛啊……好胀……好难受……我快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像这样完全放下戒备,不再依靠自己,而是全然地去依赖一个人。
季远征的心被她软弱的倾诉狠狠撞击着。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分担她的痛苦。
他低下头,在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边不停地低语,声音低沉而温柔,充满了疼惜:
“月儿,我知道,我知道你痛……你辛苦了,我的月儿最勇敢了……”
他粗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她湿冷的脸颊,替她拭去不断滚落的泪水和汗水,一遍遍亲吻着她的发顶,用最原始的亲密动作传递着无声的支撑和安慰。
持续不断、毫无间歇的剧烈宫缩,如同海啸般一波强过一波,狠狠碾压着孟月明的意志。
胎儿迅猛下降带来的那种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中间撕裂开来的胀痛和压迫感,已经超出了人类意志力能够完全控制的范畴。
再坚强的女人,在如此原始而强大的生理力量面前,也显得无比脆弱。
一直强忍着的孟月明,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她把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丈夫坚实的胸膛,仿佛那里是唯一能隔绝痛苦的避风港。
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细碎而压抑的呻吟终于无法控制地从她唇边逸出,夹杂着难以忍受的、小动物般的嘤嘤哭泣。
那哭声里充满了痛苦、无助和委屈。
她在远征怀里难耐地、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寻找一个能缓解哪怕一丝丝那可怕胀痛的姿势,但一切都是徒劳。
胎头坚定地向下冲撞,每一次宫缩都带来更强烈的便意和下坠感,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脱而出。
即便如此崩溃,她骨子里的克制仍在,连哭泣和呻吟都死死压抑着音量,不愿打扰到这航班夜航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