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扭扭的“凤凰”虚影在石室中彻底消散，只留下空气中灼热与冰寒交织的诡异余温，以及满地狼藉和横七竖八、被秘境阵法判定出局、周身亮起传送灵光的失败者们脸上那混合了痛苦、茫然与骇然的表情。
张莽在消失前，目光死死瞪着相拥（确切说是战玲珑扶着昏迷的林风）的两人，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王撼山、韩冰、柳丝丝等人，亦是在难以置信的眩晕中被强制送离了秘境。
转眼间，这片刚刚还杀机四伏、喧嚣震天的石室，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地火深处传来的低沉轰鸣，以及头顶岩壁因之前能量冲击而簌簌落下的碎石尘土。
战玲珑搀扶着彻底昏死过去的林风，缓缓靠着岩壁坐下。她自己也近乎虚脱，体内灵力涓滴不剩，左腿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裤脚，额前几缕青丝被汗水和灰尘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平添了几分罕见的柔弱。
她冰蓝色的眸子低垂，望着怀中少年惨白如纸、却眉目舒展的脸庞。刚才那近乎毁灭性的能量冲突与融合，不仅清空了所有敌人，似乎也以一种霸道而混乱的方式，将林风体内最严重的淤伤和冲突的灵力暂时“冲散”或“抚平”了？虽然代价是他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陷入深度昏迷，但至少……暂时没有了性命之虞。
战玲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探了探林风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她心中稍定，随即涌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心绪。
冰与火的强行糅合，混乱与秩序的诡异交融，竟然诞生了那样一只……难以形容的“凤凰”。那真的是合击技吗？还是仅仅是一次不可思议的意外？她想起自己将灵力强行灌入林风体内时，感受到的那股驳杂、混乱、却又暗含着某种奇异韧性和包容性的特质……这个林风，他的身体和灵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在最后关头，他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自己，而自己……竟然也真的，在绝境中将最后的希望，赌在了他那看似荒唐的“直觉”上。
信任？这个词对于一向清冷独立、只信手中之剑的战玲珑而言，太过陌生。但刚才那一刻，那种将生死、将胜负、甚至将自身力量的纯粹性都交付出去的决断，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她心潮难平。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调整着紊乱的呼吸，一边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尽管知道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其他敌人了），一边任由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秘境那持续不断的震动和天空的血色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股古老的威压依旧存在。战玲珑恢复了些许力气，正准备想办法带着林风离开这地火洞穴，继续向秘境入口前进时——
嗡！
两人身上，同时亮起了柔和的传送光芒！光芒并不强烈，也没有将他们立刻传送走，而是如同标记般笼罩全身。
紧接着，玄镜长老那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复杂情绪的声音，透过秘境阵法，清晰地传入战玲珑耳中：
“所有尚在秘境中的弟子注意。因秘境核心突发不明异变，空间稳定性持续降低，为保安全，最终混战提前结束！”
“经阵法判定，目前仍具备行动能力且身处安全区域的弟子，仅余两人。”
“故，本届外门大比，最终个人排名战，提前进入最终对决阶段！”
“对决双方：战玲珑，林风。”
“传送即将开始，请做好准备。对决地点：论剑台。”
战玲珑勐地抬头，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最终对决？她和林风？提前？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昏迷不醒的林风，眉头紧蹙。这个样子，怎么对决？
不等她多想，传送光芒勐然变得强烈，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传来，两人的身影瞬间从地火洞穴中消失。
……
外门论剑峰顶。
当笼罩整个“小千山”秘境的庞大光幕上，那代表着剩余弟子数量的数字，如同雪崩般从几十迅速减少到十几，再到个位数，最终，定格在闪烁着金光的“贰”时，整个论剑场陷入了短暂的、近乎窒息的寂静。
随即，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爆发！
“两个人！只剩两个人了！”
“是谁？谁留到了最后？”
“肯定是战玲珑师姐！”
“另一个呢？张莽师兄？李寒锋师兄？还是周通师兄？”
“快看！名字出来了！”
光幕上，两个名字在“贰”的下方缓缓浮现，由虚化实，熠熠生辉。
战玲珑。
林风。
“……”
“……”
喧哗声诡异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看着光幕上那两个并列的名字。
战玲珑……意料之中。这位外门第一天骄，实力冠绝同辈，她能留到最后，无人意外。
但是……林风？！那个靠着各种歪门邪道、奇葩运气、一路跌跌撞撞混进决赛圈的“整活战神”林风？！他竟然……真的撑到了最后？和战玲珑并列？！
这简直比秘境异变更让人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有弟子失声叫道。
“林风？他凭什么？！”
“是不是阵法出错了？！”
“刚才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下子淘汰了那么多人？”
“张莽师兄呢？李寒锋师兄呢？他们都被淘汰了？被谁？”
无数疑问、震惊、质疑、不解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刚刚从秘境中被传送出来、正在执事弟子照料下接受检查和简单治疗的众多淘汰者身上。
张莽脸色铁青，闭目不语，仿佛受了极大刺激。李寒锋抱着剑，眉头紧锁，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诡异的灰光凤凰。王撼山等人更是满脸晦气，不愿多谈。从他们零星的、带着惊惧和憋屈的只言片语中，众人勉强拼凑出一个信息：他们好像是被一种……奇怪的、像凤凰又不是凤凰的、歪歪扭扭的能量攻击，给集体清场了？
而发动者……似乎是林风和战玲珑？
这信息量太大，让众人脑子更乱了。林风和战玲珑联手？还搞出了能清场这么多天才的合击技？还是歪歪扭扭的凤凰？
这时，论剑台中央，两道传送光芒先后亮起。
光芒散去，现出其中身影。
左边，战玲珑一袭白衣虽沾染了尘土和血迹，显得有些狼狈，但身姿依旧挺拔如寒松，清冷绝伦的容颜略显苍白，却无损其绝世风采。她手中握着冰魄剑，剑身寒意内敛，整个人如同一柄经过大战磨砺、锋芒更盛的名剑。
右边，林风……则是被一位执事弟子搀扶着出现的。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后背更是血肉模煳，显然受了极重的伤，整个人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全靠执事弟子输入灵力吊着一口气。
两人状态，对比鲜明到极致。
台下观众看着这一幕，又是一阵骚动。
“林风伤成这样？”
“这还怎么打？”
“战玲珑师姐明显也消耗巨大，但至少还能站着。”
“这最终对决……还有悬念吗？”
玄镜长老与冷长老等人站在裁判席上，看着台上情形，也是眉头紧锁。他们通过阵法回溯，大致了解了秘境最后发生的混乱一幕，尤其是那只诡异的“凤凰”和集体清场的场面。此刻看到林风的状态，心中明了。按照规则，最终留在场上的两人需进行对决，决定最终排名。但林风现在这样……
战玲珑看了一眼被执事搀扶、昏迷不醒的林风，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动。她缓步上前，对玄镜长老等人抱拳一礼，清冷的声音响起：“长老，林风师弟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已无再战之力。此战，无需再比。”
她竟主动提出无需再比？这意味着她愿意将榜首之位让出？还是以平局论？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玄镜长老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见那位搀扶林风的执事弟子忽然“咦”了一声。
只见昏迷中的林风，眉头忽然紧紧皱起，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呜咽，然后，眼皮竟然微微颤动了几下，在执事弟子持续的灵力输送和某种顽强生命力的支撑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涣散无焦，过了好几息，才慢慢凝聚，有些茫然地扫视着周围，看到了近在迟尺、一脸关切的执事弟子，看到了远处裁判席上的长老，看到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了前方那抹清冷绝伦的白色身影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战玲珑见他醒来，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玄镜长老见状，沉声开口：“林风，你既已苏醒，可能继续比赛？最终对决，将在你与战玲珑之间进行，决定本届外门大比最终排名。”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林风身上。
他会怎么做？主动认输？还是硬撑着打一场注定惨败的战斗？
林风眨了眨眼，似乎花了点时间才消化完玄镜长老的话。他看了看对面持剑而立、战意虽内敛却依旧让人感到压力的战玲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经脉和无处不在的剧痛。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忽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了自己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
不是摆出战斗姿势，也不是行礼认输。
而是……高高地举了起来，像极了课堂上提问的学生。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嘶哑破锣般的嗓子，朝着裁判席的方向，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地喊了一句：
“裁……裁判……”
“我申请……中场休息……”
“饿……饿得实在没力气了……”
“能……能先给口吃的吗？”
“……”
“……”
论剑台上，战玲珑持剑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裁判席上，玄镜长老和冷长老等人表情瞬间凝固。
台下，上万名观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山风吹过峰顶的呜咽，和某人肚子不合时宜发出的、清晰的“咕噜”声。
宿命之战的开场，似乎……又一次，被林风带向了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