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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天光未明,山间缭绕着乳白色的薄雾。准信如往常般早早醒来,却发现厨房已亮着温暖的灯光,粥米的清香和味增汤的咸鲜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秋水婆婆正将最后一碟渍菜摆上矮桌,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认真。看到准信出来,她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醒啦?正好,早饭刚做好。今天要走点路,得吃饱些。”

“您起得太早了。”准信上前帮忙摆好碗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种被人默默照顾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而珍贵。

简单的早餐,白粥、烤鱼、渍菜、味增汤,却充满了用心。两人安静地吃着,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屋外偶尔的鸟鸣。

“准信啊,”秋水婆婆放下碗,用布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投向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今天,想麻烦你陪我这个老婆子,去参拜一下神社。”

“参拜神社?”准信有些意外。

“嗯,镇子后面,山里那个老神社。好久没去了……有些话,想跟神明说说,也想让……某些故人听听。”老人的眼神有些悠远,语气里带着一种宁静的坚持,“你陪我走一趟,当个伴,也认认路,好吗?”

“好。”准信没有多问,干脆地应下。

饭后稍作收拾,两人便出门了。通往神社的路是蜿蜒的山道,铺着年代久远的石板,缝隙里长满青苔。秋水婆婆拄着一根竹杖,走得很慢,却很稳。

走了约莫半小时,山道渐陡。老人呼吸微微急促起来,额角也见了汗,但依然一步步向上。

准信停下脚步,走到老人身前,微微蹲下:“奶奶,我背您吧。”

老人愣了一下,看着年轻人宽阔坚实的后背,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惊讶、欣慰,还有一丝属于长辈的、不愿拖累晚辈的倔强。但最终,她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准信的肩:“那……就麻烦你了,孩子。”

准信稳稳地将老人背起。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秋天的落叶。调整了一下姿势,他继续沿着山道向上走去。

“这儿啊,叫系守镇。”老人的声音在准信耳边响起,随着步履的节奏,缓缓讲述着,“是很久、很久以前,从一场大灾祸里留下来的地方。”

又走了一段,山路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一处视野绝佳的高地。准信将老人小心放下,扶着她站稳。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屏息的碗状深坑,仿佛天神用巨勺在大地上剜去了一块。深坑中央,是一片宛如明镜的清澈湖泊,湖水倒映着晨光与天空。湖泊周围,依着坑壁,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传统的日式民居,白墙黑瓦,鳞次栉比,一条条小径如蛛网般连接着家家户户。整个小镇静谧地沉睡在巨坑之中,与世隔绝,又充满生机。

“那就是系守湖,我们镇子就在湖边。”秋水婆婆指着下方,声音平静,“老辈人说,很久很久以前,一颗巨大的星星(陨石)落在这里,砸出了这个坑。后来,水流进来,成了湖;幸存下来的人,依着湖住了下来,一代一代,就有了现在的系守镇。那神社,就在坑边,靠近当年陨石砸下的中心位置。”

准信凝望着这奇异的景观,大自然的狂暴与时间的抚慰在此刻形成奇妙的和谐。他能隐约感觉到,这片土地深处,残留着某种极其古老而庞大的能量印记,并非黑暗,也非纯粹的光,更像是一种中性的、属于星球本身的记忆与伤痕。

歇息片刻,他们继续沿着坑边小径向神社方向走去。约莫一刻钟后,前方神社的鸟居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从神社方向,有两人并肩走来。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女子穿着淡雅的碎花和服便装,长发用红色绳结松松束起,容颜清丽,笑容温婉;男子则穿着休闲西装,身姿挺拔,眼神沉稳,看向身旁女子时,目光柔和。

秋水婆婆眯眼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哎呀,是三叶啊!”

“秋水婆婆!”被称为三叶的女子也认出了老人,拉着身旁的男子快步走来,恭敬地鞠躬,“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这位是……”秋水婆婆看向男子。

三叶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看了看身旁的丈夫,后者对她鼓励地点点头。她挽住男子的手臂,声音轻柔却清晰:“婆婆,这是我的丈夫,立花泷。泷,这位是秋水婆婆,是我们系守镇很受尊敬的长辈。”

“秋水婆婆,您好,我是立花泷。”泷郑重地鞠躬问好,态度诚恳。

“你们好,我是准信,暂时借住在秋水婆婆家。”准信也简单自我介绍,微微颔首。他性格内敛,但能感觉到眼前这对夫妇身上有种特别的、和谐安宁的气息,仿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能抚平周围的波澜。看着他们自然流露的亲密与默契,准信心底某处微微触动,一个很久未曾想起的身影——真央美,那个在赛迦宇宙短暂相遇、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孩——极淡地掠过心间,留下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三叶,你们这是来参拜?”秋水婆婆问。

“是的,婆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和泷一起回来看看。”三叶微笑着,眼神明亮,“您和准信先生也是来参拜吗?”

“是啊,老婆子有点心事,想来跟神明念叨念叨。”秋水婆婆笑着,随即问道,“对了,你妹妹二叶呢?那丫头以前可活泼了。”

“二叶去新宿上大学了,明年春天就要毕业啦。”三叶提起妹妹,笑容更深,“她总念叨着想回系守看看呢。”

“真快啊,都长大了。”秋水婆婆感慨,目光在泷和三叶之间转了转,带着长辈的关切,“你和泷……是怎么认识的?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

三叶和泷对视一眼,眼中都漾起温暖的笑意,仿佛共享着一个甜蜜的秘密。

“是好几年前了,”泷接过话,声音平稳,“我高中时来系守镇旅行,偶然遇到了三叶……发生了一些很特别的事。”他没有细说,但语气里的珍视显而易见。

“后来经历了很多,”三叶轻声补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根编织精巧的绳结,“但最终,我们还是找到了彼此。”

秋水婆婆仔细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至极的笑容,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三叶的手背,又看向泷:“好,真好。三叶是个好孩子,她外婆……还有她妈妈,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泷啊,三叶的下半辈子,可就交给你啦。”

立花泷神色一正,握住三叶的手,看向秋水婆婆,目光坚定如磐石:“请您放心,婆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守护她。”

简单的承诺,却重若千钧。

三叶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将头轻轻靠在泷的肩上。

又寒暄了几句,三叶和泷因还有行程,便先行告别。临走前,三叶不忘叮嘱:“婆婆,山路不好走,您和准信先生千万小心。”

目送那对璧人相携远去的背影,融入山岚与晨光之中,仿佛一幅动人的画卷。

秋水婆婆久久地望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才轻声叹道:“缘分啊,真是奇妙的东西。有时候觉得不可能相连的两个人,却能跨越时间、空间,甚至……命运的捉弄,紧紧系在一起。”

她转向准信,眼神深邃:“就像这镇子,从陨石的毁灭中诞生;就像有些人,从失去中学会珍惜,从孤独中找到相伴。走吧,孩子,我们去跟神明,说说心里话。”

准信再次背起老人,朝着那座静静伫立在陨石坑边缘、仿佛见证着毁灭与新生轮回的古老神社,稳步走去。山风拂过,带来湖水的湿润气息和森林的清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奇妙小镇,在毁灭留下的伤痕之畔,关于守护、缘分与记忆的思绪,如同系守湖的湖水,在准信心中静静荡漾开来。而秋水婆婆未言明的“心事”与“故人”,也如同神社中缭绕的香烟,等待着在神前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