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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玄幻魔法 > 风云际会:杨仪传 > 第269章 抛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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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将中堂彻底照亮,那一夜思想狂潮的余温,依旧在空气中激荡。数十名峨嵋少女眼中的火焰,炽热得足以融化钢铁。她们已不再是昨日那群迷茫清苦的道姑,而是新世界的第一批公民,是你思想的延伸,是即将被投放到整个巴蜀武林的火种。

你看着这些被你亲手点燃的火焰,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这笑意很淡,却带着一种完成精准实验后的从容。灯光映在你平静的侧脸上,让你看起来不像一个刚刚颠覆了一个百年门派信仰的征服者,反倒像一位结束了一堂成功讲学的先生。

然而,在这个本应接受欢呼与朝拜的胜利时刻,你却缓缓站起了身。你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担忧,这表情如此自然,仿佛那担忧已在你心头盘桓许久,只是此刻才流露。

“虽然一夜未睡,”你的声音不高,却因那份疲惫而更显真诚,充满了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名为“仁义”的感染力,“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放心不下素净的状况。”

所有的少女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的兴奋与躁动瞬间沉淀。她们看着你的眼神,瞬间又多了一层名为“感动”的情绪。看啊!这就是她们的领袖!在完成了如此伟大的思想启蒙、为所有人描绘了光辉未来之后,他心中记挂的,依旧是那个一直与他作对、甚至曾拔剑相向的“病人”!

“胜雪,”你温柔地看向早已被幸福冲昏头脑、眼中只剩下崇拜光芒的丁胜雪,“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你的师父吧。”

“嗯!”丁胜雪几乎是立刻重重点头,那张娇俏的脸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骄傲与自豪,仿佛能被你点名陪同去做这件“仁慈”之事,是无上的荣光。她为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位完美无瑕、强大又仁厚的夫君,感到无与伦比的荣耀。

于是,在数十道充满敬佩、感动与越发坚定信仰的目光注视下,你带着身边这位最完美的“幸福样本”与“忠诚典范”,缓步走向那间暂时关押着你唯一“失败案例”的客房。你们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那样和谐,一个高大沉稳,一个娇俏依人,仿佛正走向某个需要施以援手的寻常角落,而非一个精神已然崩溃的囚徒面前。

那是一间位于会馆后院的僻静客房,远离了刚才的喧嚣。

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却奇异地带不来一丝暖意。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死亡的绝对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当你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静静坐在床沿的身影。

素净。

她已经换下了那件染血的僧袍,穿上一件素净得没有任何纹饰的月白色中衣,宽大的衣袍衬得她越发清瘦单薄。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得像一张半透明的宣纸,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湿漉漉的乌发被简单拢在脑后,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那是经年累月严格修行刻入骨髓的姿态,但内里早已被掏空。她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那片过于刺眼的、跃动的阳光,眼珠许久都未曾转动一下,仿佛一个被高超匠人抽走了所有灵魂、只余完美皮囊与空洞眼神的精致人偶。

对于你们的到来,推门的声响,甚至你们踏入房间的脚步声,她没有丝毫反应。她的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隔绝一切的玻璃罩住了,你们只是玻璃罩外模糊晃动的虚影,是两团不存在的空气。

“师父……”丁胜雪看着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鼻尖一酸,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不忍与担忧,她上前半步,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境。

素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连睫毛都未曾颤动。

你轻轻拍了拍丁胜雪的手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示意她不必多言,也不必靠近。然后,你独自缓步走到了素净面前,在离她大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的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些许审视意味地打量着这件被你亲手从内部打碎、却奇迹般保持着完整精美外形的“艺术品”。你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该有的志得意满或愉悦,也没有任何虚伪的、流于表面的怜悯。那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一种顶尖医者面对一具生理机能尚存、但所有生命反应都已消失的奇特病例时,所特有的、混合了专业性的冷漠与一丝几不可察的研究兴趣。

你没有说任何安慰的套话,没有尝试去握她冰凉的手,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试图“唤醒”她的姿态。

你只是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一个与眼前人毫无关系的、遥远事实的平淡语气,清晰而稳定地向她下达了那道最终诊断,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日天色不错”:“我今天就回锦城了。”

这句话像一颗微小但坚硬的石子,投入一口深不见底、早已凝固的死水潭中。在素净那空洞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眼神最深处,极其艰难地激起了一丝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涟漪。那涟漪太微弱,转瞬即逝,但确实存在过——那是最后一点关于“外界”的残存神经反射。

然后,你微微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客观、甚至带着些许“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善意”口吻,对她那耗尽生命所坚持的、所谓的“不屈”与“洁癖”,给予了最终的、盖棺定论式的“肯定”与“祝福”:“不嫁我,是好事。”

——!!!

素净那纤细的、包裹在宽大衣袖下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她那早已麻木冻结、仿佛停止了跳动的心脏,被一根淬了诡异毒液的冰针,狠狠刺入最核心!尖锐的刺痛过后,是更庞大、更茫然的冰冷。

好事?他说……是好事?

然而,这残忍的“肯定”仅仅只是一个冰冷的手术台,真正的手术尚未开始。你接下来的话,才是那柄经过精确计算、闪着寒光、将要将她那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结构,进行最后也是最彻底解剖与凌迟的手术刀。

你的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难得的、仿佛朋友交心般的“坦诚”:“昆仑山,欢喜魔门的事情,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解决。”

这句看似示弱、透露风险的话,却像一道最恶毒、最精准的魔咒,瞬间攫住了她那即将彻底消散、沉入永恒黑暗的意识边缘!

没有……把握?他……他会死?这个念头,像一道漆黑却刺目的闪电,劈开了她那一片灰白、绝望的精神荒原!

——他会死!

——这个毁了她一切、将她打入无间地狱的魔鬼,终于……终于要去送死了!去面对那个据说恐怖无比的魔门!这难道不是……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吗?

然而,她那刚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的“希望”而泛起一丝扭曲战栗与病态快感的灵魂,还没来得及品味这“喜悦”,就被你紧接着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地、无情地拖入了一个比任何地狱描绘都要恐怖一万倍的、自我指涉的悖论深渊!

你看着她,仿佛真的在为她考虑,用一种混合了惋惜与“仁慈”的口吻,为这个假设的结局补上了最后一笔:“也免得你,洞房没入,就做了寡妇。”

——寡妇?

这两个字,不再是简单的词汇。它们像是两颗从因果律层面凝结而成的、蕴含着天地间最恶毒、最阴损、最残忍逻辑力量的黑暗星辰,脱离了所有语言的束缚,狠狠地、无可抵挡地撞进了她那早已空无一物、只余虚无的灵魂宇宙!

一瞬间,构成她认知的整个世界——过去、现在、未来,恨的意义,存在的依据——都在她的感知中彻底崩塌、扭曲、粉碎,然后在你这句话设定的逻辑铁律下,开始重组为一幅永恒绝望的图景!

——如果,他死了……

那不会是她的复仇得到伸张。

那只会让她成为一个被他临行前“仁慈”地、“宽容”地,“赦免”了“寡妇”命运的、可怜可悲又可笑的小丑。她的恨,将永远找不到投射的对象,永远无法得到宣泄,永远悬在半空。她将永生永世背负着一个“被仇人临死前施舍怜悯”的终极耻辱!这耻辱,将比她所有的失败和痛苦本身,更加让她无法忍受!

——如果,他没有死……

那就意味着,他成了一个连恐怖诡异的欢喜魔门都无法战胜、甚至能战而胜之的、真正超出她理解范畴的“神魔”。那么,他今天这句看似“善意”的提醒,他给予她的这份“不嫁”的“自由”,将会成为一个永远悬在她头顶的、无形却重如泰山的枷锁与嘲弄。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提醒着她,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嫁”,在绝对的力量与事实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可笑、且愚不可及!

——无论他是生,还是死。

——无论他去昆仑的结果如何。

——她,素净,都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永世不得翻身!她连“恨”的资格和意义,都被剥夺、扭曲、否定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自我指涉的逻辑死局。一个将她那赖以维持最后一点自我意识的、名为“恨”的根基,都彻底剥夺,并将其扭曲、锻造成了一个可以从内部无限生成痛苦、永恒撕裂她灵魂的、可怖的永动机!

“呃……嗬……”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从喉咙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虚无的嘶哑气音,从素净那惨白如纸、微微张开的唇间泄出。没有眼泪,没有更多的颤抖,只有这种仿佛灵魂被撕开一道口子、泄露出最后一点“活气”的声音。

她那空洞了许久的凤目,第一次艰难地、缓慢地重新凝聚起一点骇人的焦距。那焦距里没有恨,没有怒,没有爱,也没有怨,甚至没有刚才刹那的黑暗希望。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明悟——一种渺小凡物在终于彻底理解、并被迫接受了自己与掌控命运的“更高存在”之间,那令人绝望的、无法以任何方式逾越的维度差距之后,所产生的最纯粹、最原始、也最极致的……恐惧!

她死死地、用尽最后的气力,看着那个在说完了这句将她打入永恒悖论地狱的话语后,便毫不迟疑、毫无留恋、仿佛只是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背影,转身,离去。

你平静地走出了那间此刻已沦为精神刑场与永恒囚笼的客房,轻轻带上了门,将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关在了身后。

门外,是丁胜雪那双迅速迎上来的、充满了无限崇拜、爱慕与对你“仁心”感动不已的清澈眼眸。阳光照在她脸上,那上面写满了毫无杂质的信赖。

而门内更深处,是素净被你用寥寥数语亲手铸造逻辑枷锁、打入永恒悖论地狱后,正在无声崩塌、哀嚎、却永世不得超脱的破碎灵魂。

但这一切对你而言,已经不再重要,甚至未曾在你心中留下多余的涟漪。

你的脸上没有留下刚才那场安静却惊心动魄的精神凌迟的丝毫冰冷痕迹。那平静就像水过无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项目总负责人在成功攻克一个关键技术难点、拿下一个重要阶段性目标后,所特有的、充满务实色彩的高效与冷静。

早已在门外廊下恭敬等候的孙崇义,与刚刚走马上任、正处于亢奋与感恩状态的素敏师太,立刻迎了上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下属对上级、执行者对决策者发自内心的敬畏与信服。孙崇义的眼中更多是看到巨大商机与高效手段的钦佩,而素敏师太眼中,则混合着重获价值的激动与对新身份的虔诚。

你甚至没有给他们开口问候或询问“病人”情况的机会。时间宝贵,效率优先。

你直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纯粹从工作效率、团队协调与项目风险控制角度出发的冰冷务实语气,下达了你关于“善后事宜”的最终人事安排:“带着素净这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病人’上路,是个麻烦。”

——“麻烦”。

这两个字从你的口中清晰而平稳地吐出,没有刻意加重,却像两座无形但质量恐怖的万仞巨山,随着地心引力,狠狠地、精准地压在了“素净”这个刚刚才被提及的名字所代表的一切之上。她那耗尽心血乃至灵魂所坚持的所谓“不屈”,她那视若生命的所谓“骄傲”,她那用来锚定自身存在、对抗你的所谓“仇恨”……在你此刻的最终评语与定性中,被彻底剥离了所有情感与道德色彩,仅仅被还原为一个最简洁、最冰冷的现实评估:一个会影响团队行程效率、增加不必要风险与变数的“麻烦”。如同行李中一件易碎、占地方且无用的装饰品。

丁胜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她那单纯热烈的脑袋里,还满满地充盈着为你刚才对师父展现的“宽容”与“探望”而升起的感动与崇拜,胸腔里激荡着“我的夫君如此仁厚”的骄傲。却万万没想到,你转身走出房门,给出的第一个正式指令,就是如此冰冷、现实、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评价。这种巨大的反差,像一盆冰水,让她瞬间有些无措。

但这无措仅仅持续了一瞬。紧接着,一种更加复杂、扭曲,却也更加狂热的崇拜,迅速淹没了那点本能的寒意。她在内心为自己,也为你的行为,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仪郎他……他果然是做大事、成伟业的男人!在他心中,个人的、小情小爱的情绪,永远都要为更重要的、关乎千百人未来的事业与效率让路!他刚才对师父的宽容与最后的探望,是他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能做到的、极致的仁慈与胸怀。而现在,他作为一个需要带领众人前进的“领袖”与“统帅”,所做出的判断与决定,又是如此的清醒、果断、正确!他……真的太完美,太……令人心折了!唯有这样的男人,才配拥有她全部的奉献与忠诚!

你没有理会丁胜雪那丰富而短暂的内心戏剧。你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去确认她是否理解或接受。

你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甚至用一种带着些许个人好恶与审美倾向的不耐烦口吻,为你这个基于“效率”的决策,加上了一个更主观、也更无法被外人反驳的理由:

“我也不喜欢这种极度自我的女人。” 你微微蹙了下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性。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刷子,蘸着最简洁的评判颜料,轻轻一刷,便将“素净”从一个或许还值得旁观者一声叹息的“悲剧人物”、“败亡的高手”,彻底涂抹成了一个“性格有严重缺陷”、“固执己见”、“不识大体”、“不识好歹”的“蠢货”。你在用最轻描淡写、最个人化的方式,完成了对她人格与选择价值的最终否定。这不是战略评价,这是审美驱逐。

然后,你的目光才真正转向素敏师太与孙崇义。你的语气也随之变得严肃、郑重,仿佛在交付一项重要的、关乎全局稳定的善后与保障任务,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所以,”你略作停顿,确保他们听清,“你们要好生‘照看’她。”

那个“照看”,被你用平缓却异常清晰的语调说出,在上下文的语境中,仿佛被赋予了额外的重量。其中蕴含的、远超字面的深意与具体操作要求,让孙崇义这个在江湖与商海沉浮多年、精于揣摩上意的老江湖,瞬间心领神会,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立刻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人可以留下,不死,但绝不能让她再有机会惹出任何乱子,发出任何不和谐的声音,干扰到新生居在峨眉山的整合大计!这“照看”,就是最严密的“看管”,是最彻底的“软禁”!对外,自然要宣称是让她“静养”、“调理心绪”,维持一份体面;但对内,必须动用一切必要且隐蔽的手段,断绝她与峨眉山内外任何可能存在的同情者、旧部的一切联系,控制她的行动,监控她的状态,直到她彻底耗尽所有的心气与威胁,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器物般默默蒙尘,或者……在那种绝对的孤独与无望中,自己从内部彻底“烂”掉,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而素敏师太,这位刚刚被赋予新身份、正急于证明自己价值与忠诚的前金顶庵庵主,则完全从另一个层面理解了你的“嘱托”。她苍老的眼中涌起更为感动的泪光,双手合十,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请大人放心!老尼省得!大人慈悲,还给她留了静养的机会。老尼一定会亲自照料素净的起居,日日为她诵经开解,定会竭尽全力,助她解开执迷,走出心结,不负大人所托!” 她真诚地相信,你这是将一份“拯救迷途羔羊”的慈悲工作交给了她,这是何等的信任与功德!

你对她这种完美的、基于其自身认知框架的“误解”,报以一个淡淡的、带着嘉许与鼓励意味的微笑。这个微笑,比任何明确的指令,都更能让素敏师太感到使命光荣,动力十足。

然后,仿佛这件事已经处理得足够圆满,你用一种近乎是在恩赐般的大度、宽容口吻,为你这个实质上的冷酷抛弃与隔离行为,轻轻盖上了一层名为“尊重自由”的、闪闪发光的道德金箔与神圣光环:“她不愿意嫁我,就算了。” 你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仿佛对孩童任性无可奈何的宽容,“天下之大,什么活法,是她的自由。强扭的瓜不甜。”

这句话,像一道精巧绝伦的逻辑锁,彻底封死了在场所有人(包括未来的听闻者)内心可能对你产生的任何一丝“薄情寡义”、“刻薄寡恩”的负面评价缝隙。看,你不是抛弃了她,你是“尊重”了她的“选择”;你不是剥夺了她的未来,你是“赐予”了她选择“活法”的“自由”;你甚至表现出了“不强求”的君子风度。这种将最无情的现实取舍,用最高尚的道德词汇与最宽容的姿态包装起来的顶级话术,让孙崇义眼中的敬畏更深,让素敏师太的感恩更真,也让一旁丁胜雪心中那短暂的矛盾,彻底化为了对你“公私分明、仁至义尽”的无限敬仰。在场的所有人,对你的信服与敬畏,在这一连串的言行中,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难以动摇的高峰。

“好了。” 你轻轻拍了拍手,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清晰有力,仿佛刚刚真的只是顺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但需妥善安排的小事,目光已然投向下一步。

“孙总办,立刻去准备车马。我们只带胜雪和素云这两个新娘子返回锦城。轻装上阵,速度要快。锦城还有一堆事等着。”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保证最快备好!” 孙崇义躬身领命,毫不拖泥带水,立刻转身,迈着利落的步伐匆匆离去安排。他知道,效率,是大人最欣赏的品质之一。

而你,则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客房门,目光平静无波,然后转向丁胜雪,自然地伸出手。丁胜雪立刻将手放入你的掌心,脸上重新绽放出混合着幸福、荣耀与一丝对师父未来命运的复杂慨叹的笑容。你握着她微凉的手,在她的依偎下,缓缓走出了锦绣会馆这处见证了昨夜风云与今晨定局的后院。

你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那扇门,那间房,那个被你用语言与逻辑铸成永恒囚笼、正在无声崩解的破碎灵魂。

对你而言,峨眉山的事情,至此已经彻底、干净、漂亮地结束了。一个已经被植入思想钢印、找到新存在价值、且对你感恩戴德的管理层代表(素敏师太);一个忠诚高效、深谙你意图、且利益深度绑定的具体执行者与商业操盘手(孙崇义);一群被点燃理想、对未来充满狂热憧憬、将成为基层中坚与宣传火种的年轻弟子(那数十名核心少女);以及两个可以带在身边、随时随地、生动形象地对外展示“皈依新生居的幸福生活”是何等光景的活体样板与忠诚伴侣(丁胜雪、素云)。最关键的是,你还留下了一个永恒的、触目惊心的反面教材(素净),她将如同一座无声的警示碑,立在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心中,清晰无误地昭示着:任何试图以旧时代的逻辑、个人的“执拗”来违逆你意志、对抗新时代潮流的人,其下场将是何等凄惨、绝望与万劫不复。

这场从武力压服、到精神瓦解、再到思想重塑、利益绑定、最后树立典型与反典型的系统性“并购”与整合,节奏精准,步骤清晰,效果卓着,堪称完美。

半个时辰后,一辆宽敞、坚固、内部陈设舒适却不显奢华的新生居特制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锦绣会馆的正门口。拉车的四匹健马毛色光亮,安静地踏着蹄子。

丁胜雪和早已得到通知、同样收拾停当、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兴奋与红晕的素云,一左一右,如同两只终于飞出旧巢、奔向崭新天地的小鸟,又像是两朵依偎在参天大树旁的娇艳花朵,簇拥着你,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大门。

她们都换下了原来的道袍,穿上了你提前为她们准备的、用料上乘、裁剪得体、颜色鲜亮却不失雅致的新衣裙。丁胜雪是一身水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娇艳如三月桃花;素云则是一身雨过天青色软烟罗斜襟长衫配月白马面裙,清丽如雨后新荷。崭新的衣裙,精致的发髻,点缀着简单的珠花,让她们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添光彩,也更彻底地告别了过去的身份印记。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对即将抵达的锦城、那个在她们听来如同传说般的“新世界”核心,所怀有的无限憧憬、向往与跃跃欲试的激动。

你微笑着,一手一个,稳稳地扶着她们先后登上了铺垫着柔软锦垫的马车。你的动作温柔而有力,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占有与呵护。

在车帘即将被放下、隔绝外界视线的前一刹那,你的目光仿佛只是随意地、不经意地扫过了锦绣会馆那略显古旧的二楼。在一扇紧闭的、窗纸泛黄的窗户后面,你仿佛“看”到了,或者说,清晰地感知到了,一双眼睛的存在。那双眼睛,即使隔着墙壁与距离,似乎也正“望”向你这里。那目光中不再有恨,也不再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惧,以及恐惧深处那逻辑自毁的混乱与痛苦。

你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被任何人察觉地,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自由?不,我亲爱的失败品。我从未剥夺你的自由。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更大、更广阔、同时也更绝望的牢笼。这个牢笼没有栅栏,没有锁链,它由你自己的逻辑、你的情感、你的存在意义构成,边界就是你认知的极限。你将在其中,永世徘徊,慢慢品味,我赐予你的这份……“清醒”吧。

车帘落下,将你的身影与那最后一瞥,彻底掩藏。

“启程!”

车辕上,车夫一声清脆的鞭响划破清晨微凉的空气。健马迈开蹄子,车轮辘辘,平稳地启动,朝着锦城的方向,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将这座刚刚经历了惊天变故、见证了一个百年门派以一种奇异方式“落幕”的嘉州古城,连同古城里那些复杂的人心、未散的硝烟、新生的希望与永恒的囚徒,一起,干净利落地抛在了身后,越来越远,终成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