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老的血遁术没跑远。
不是不想，是跑不动。
血遁术伤根基，他本来年纪就大，这一下差点把命都赔进去。
冲出十里地就撑不住了，一头栽进个杂草丛生的土坑里，咳着血沫子，半天爬不起来。
土坑挺深，杂草半人高，勉强能藏身。
虫老趴在坑底，像条快死的老狗。
暗红长袍被血浸透，粘在干瘪的身子上。
藤杖早丢了，那颗灰色晶石炸了，人脸怪虫也死了，他现在连只普通的铁背蜱都召不出来。
“咳……咳……”
每咳一声，嘴里就涌出一股黑血。
血里有细小的内脏碎片。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算能活着回幽冥宗，修为也废了大半，护法的位子保不住，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废物清理掉。
但不甘心。
“三个……小辈……”
他咬着牙，眼睛盯着土坑边缘漏下来的天光，“居然……把老夫逼到这份上……”
得报仇。
就算死，也得拉一个垫背。
最好是那个融合离火碎片的女娃——带不回去活的，带尸体回去也行，总能研究出点东西。
或者那个用刀的小子……他身上有秘密。
虫老挣扎着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
拔开塞子，倒出三颗猩红色的药丸。
这是“燃血丹”，用精血和怨魂炼制，服下后能短时间内激发潜力，但药效过后必死无疑。
他盯着药丸看了三息，然后一股脑全塞进嘴里。
药丸入腹，像吞了三块烧红的炭。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狂暴的力量从丹田涌出。
干涸的经脉重新充盈，萎靡的气息疯狂攀升，甚至比全盛时期更强三分！
但皮肤开始龟裂，渗出暗红色的血珠。头发肉眼可见地变白、脱落。
牙齿松动，眼睛浑浊。
他在燃烧最后寿元。
“一炷香……”
虫老嘶哑地笑，露出满口渗血的牙，“够了。”
他爬出土坑，辨认方向，朝着萧辰他们的营地潜行而去。
动作很轻，像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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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这边，正在收拾残局。
老鲨带人把四个黑袍执事的尸体搜了一遍，找到些瓶瓶罐罐，还有几块幽冥宗的令牌。
值钱东西不多，但墨凤挑挑拣拣，找出几个能用的——比如一小瓶“腐骨毒”的解药，还有几块刻着符文的骨片。
“这些骨片是传讯用的，”
她拿在手里掂量，“捏碎后，百里内的同门能感应到位置。得毁掉，免得幽冥宗派人来寻仇。”
说完，她把骨片全扔进篝火余烬里。
骨片烧得噼啪作响，冒出黑烟。
青凤靠在一棵树下休息。
她胸口赤金光点稳定闪烁，离火蛊力正在缓慢恢复。
右手手臂上的暗红细线已经彻底消失，皮肤光滑如初，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红痕，像纹身。
“感觉怎么样？”
萧辰走过来，递给她一碗地茯苓汤。
“好多了，”
青凤接过碗，小口喝着，“离火碎片和同心蛊的融合……比想象中稳固。
蛊毒被彻底炼化了，现在它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能控制吗？”
“勉强，”
青凤放下碗，抬起右手。
掌心“噗”地冒出一簇赤金色火苗，火苗中心有七彩流光流转，“但消耗很大。刚才那个三才困龙阵……几乎把我抽干了。”
萧辰点头：“我也是。帝经灵力现在只剩不到一成，内伤至少得养半个月。”
两人沉默片刻。
“九龙之门，”
青凤低声说，“虫老说的是真的吗？”
“他没理由骗我们，那种情况下，”
萧辰皱眉，“但仙缘……我总觉得不对劲。
北镇抚司的绝密档案里，关于九龙之门的记载只有半页纸，语焉不详。只提到‘非人可窥’四个字。”
“你的意思是……”
“如果真是仙缘，为什么历代帝王没去打开？为什么朝廷要把资料封存？”
萧辰摇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正说着，墨凤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不是坤位罗盘，那个已经碎了，这个是墨家特制的寻气盘。
“不对劲，”
她把罗盘递到两人面前，“指针在乱转，但偏东北方向的频率最高。”
萧辰接过罗盘。
指针确实在疯狂旋转，但每次经过东北方位时，都会轻微停顿一下。
“有东西在靠近，”
他脸色沉下来，“而且……带着很强的恶意。”
青凤站起身，看向东北方的林子。
那里树木茂密，光线昏暗，安静得诡异。
“虫老回来了？”
墨凤问。
“可能，”
萧辰握紧横刀，“老鲨！戒备！”
老鲨等人迅速聚拢，刀剑出鞘，围成一圈。
但等了十几息，林子那边没动静。
“是不是弄错了？”
老鲨问。
萧辰盯着罗盘，指针还在乱转。
不对，不是乱转——是在同时指向多个方向！
“不好！”
他猛地抬头，“他在绕圈！想包围我们！”
话音刚落，东北、西北、正北三个方向的林子里，同时响起密集的“沙沙”声！
不是脚步声，是虫子爬行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黑甲虫从三个方向涌出，潮水般扑向营地！
还是铁背蜱，但这次数量更多，个头更大，背甲泛着金属光泽！
“结圆阵！”
老鲨大吼，兄弟们背靠背站成圈，刀剑挥舞，砍杀扑来的虫子。
但虫子太多了，砍死一批马上补上两批。
很快就有兄弟被咬中，惨叫一声，伤口迅速发黑溃烂。
“用火油！”
萧辰一边挥刀清空面前的虫群，一边吼。
老鲨带人砸出最后的火油罐子，点燃。
火焰腾起，暂时挡住一面虫潮。
但另外两面还在疯狂推进。
而虫老，始终没露面。
他在暗处操控。
“找到他！”
青凤咬牙，掌心赤金火焰化作三道细线，射向三个虫潮涌出的方向。
火焰细线在林间穿梭，像三条赤金毒蛇，所过之处虫子成片碳化。
其中一道细线钻进东北方的林子深处，突然停顿，然后猛地炸开！
“在那里！”
青凤指向爆炸的方向。
萧辰想冲过去，但被虫潮死死缠住。
就在这时，墨凤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不是机关，是之前搜尸时找到的、那几个幽冥宗执事随身带的“驱虫粉”。
“这玩意儿对他们自己的虫子应该也有用！”
她大喊，把布袋撕开，粉末撒向虫潮。
粉末接触虫子的瞬间，虫子果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进攻节奏慢了半拍。
就这一慢，萧辰抓住机会，横刀猛劈，硬生生在虫潮中撕开一道口子，冲进林子！
青凤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火焰细线炸开的方向。
林子深处，虫老果然藏在一棵老树后面。
他浑身是血，皮肤龟裂，但眼神疯狂，双手结印，正在操控虫潮。
看到萧辰和青凤追来，他咧嘴笑了。
“来得好……省得老夫……一个个去找……”
他双手猛地合十！
地面炸开，三条水桶粗的黑色蜈蚣从土里钻出！
每条都有三丈长，百足如刀，口器开合间喷出腥臭的毒雾！
这不是普通蜈蚣，是虫老用秘法培育的“铁线蜈蚣”，甲壳坚硬如铁，专破护体罡气，毒性猛烈，咬中即死。
三条蜈蚣同时扑向两人！
萧辰横刀迎上最近那条。
刀罡斩在蜈蚣头部，“铛”一声巨响，火花四溅，居然只留下一道白印！
蜈蚣吃痛，身体一卷，百足如刀轮般扫来！
萧辰急退，刀罡护体。
但蜈蚣速度太快，刀罡被撕开一道口子，左腿被划中，血瞬间涌出。伤口发麻——有毒！
“萧辰！”
青凤想救援，但被另外两条蜈蚣缠住。她掌心火焰爆发，化作两条火鞭，抽在蜈蚣身上。
火焰克制虫豸，蜈蚣被烧得“滋滋”作响，甲壳开裂，但依然悍不畏死地扑来。
虫老在远处狂笑：“没用的！燃血丹让老夫功力暴涨三倍！操控的毒虫也更强！你们……死定了！”
萧辰咬牙，看了一眼青凤。
青凤也在看他。
两人眼神交汇，瞬间懂了。
拖时间。
燃血丹药效有限，拖得越久，虫老死得越快。
“青凤！”
萧辰喊，“用那招！”
青凤一愣：“哪招？”
“昨晚那个！三才困龙阵的简化版！你主控，我辅助！”
青凤瞬间明白。
她双手结印，胸口赤金光点疯狂闪烁。
离火蛊力涌出，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等边三角形的虚影——只有一丈大小，远不如之前那个十丈大阵，但更凝实。
“去！”
三角形虚影飞向虫老。
虫老嗤笑，想躲，但身体因为燃血丹的反噬，动作慢了一拍。
三角形虚影落在他头顶，缓缓旋转。
压制力出现，但很弱——青凤力量不足，这阵法最多让虫老动作迟缓三成。
但够了。
萧辰在三角形虚影落下的瞬间，动了。
不是冲向虫老，是冲向那三条蜈蚣。
他放弃了防御，把所有灵力灌注进双腿，速度快到拉出残影。
身体在三条蜈蚣间穿梭，每一次擦身而过都险之又险。
横刀不是砍，是刺，专挑蜈蚣关节、复眼、口器等薄弱处下手。
噗！噗！噗！
刀尖精准刺入蜈蚣复眼，剧痛让蜈蚣疯狂扭动。
萧辰借力腾跃，躲开横扫而来的蜈蚣尾，同时刀身一转，削断一条蜈蚣的三条腿。
伤口处黑血喷溅，腥臭扑鼻。
青凤也没闲着。
她维持着三角形虚影，同时双手连弹，赤金火苗像雨点般射向虫老。
火苗很小，但温度奇高，逼得虫老不得不分心抵挡。
虫老又惊又怒。
他发现自己的动作确实变慢了，而且那三条蜈蚣在萧辰的骚扰下，攻击节奏被打乱，威力大减。
更糟的是，燃血丹的药效在迅速消退。
皮肤龟裂的速度加快，头发已经全白脱落，眼睛开始模糊。
“不……不行……”
他咬牙，双手再次结印，想召回蜈蚣护身。
但萧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虫老分神结印的瞬间，他突然放弃攻击蜈蚣，身体化作一道紫金色流光，直扑虫老！
刀在前，人在后。
人刀合一。
虫老瞳孔收缩，想躲，但三角形虚影的压制还在，动作慢了一拍。
刀尖刺入他胸口。
不是要害，偏左三寸。
虫老惨叫，反手一掌拍向萧辰面门。
掌风带着腥臭毒雾，是临死反扑。
萧辰不闪不避，左手抬起，硬接这一掌。
“砰！”
双掌对撞。
萧辰整条左臂传来骨裂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但他咬牙挺住，右手横刀猛地一绞！
“啊——！！！”
虫老胸口的伤口炸开，内脏碎片混着黑血喷涌而出。
他踉跄后退，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我……居然……死在……小辈手里……”
说完，他身体晃了晃，仰面倒下。
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天空。
燃血丹药效彻底消退。
他身体迅速干瘪、风化，最后化作一滩黑水和几根枯骨。
那三条蜈蚣随着主人死亡，也抽搐几下，不动了。
萧辰拄着刀，大口喘气。
左臂软软垂下，骨头至少断了三处。
内伤加重，嘴里全是血腥味。
青凤走过来，扶住他。
“赢了。”
“嗯，”
萧辰点头，“但代价不小。”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林子。
营地那边，虫潮已经退去——主人死了，虫子自然散了。
老鲨等人正在救治伤员，看到两人出来，都松了口气。
“解决了？”
老鲨问。
“解决了，”
萧辰说，“收拾东西，立刻离开。幽冥宗的人可能还会来。”
众人迅速行动。
把能带走的带上，带不走的烧掉。
重伤员用简易担架抬着，轻伤员互相搀扶。
临走前，萧辰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林子。
南疆的幽冥宗势力，应该被扫清了。
但虫老临死前的话，还有九龙之门的秘密，像块石头压在心上。
“头儿，往哪走？”
老鲨问。
萧辰看向北方。
“回京。”
“那南疆这边……”
“留几个兄弟善后，”
萧辰说，“给朝廷递折子，派兵接管。
但咱们……得尽快回去。京城那边……刻不容缓，女帝已经快没时间了，希望能撑到我们回去。”
他说这话时，想起虫老临死前的眼神。
那不是单纯的怨毒。
还有一丝……嘲弄。
像在说：你们赢了，但输得更多。
“走。”
一行人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远处，几只黑鸦落在虫老的尸骨旁，啄食着残留的血肉。
风吹过，枯叶沙沙作响。
南疆暂时平静了。
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北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