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
这是叶倾城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她趴在某种温热的、微微震颤的金属表面上,脸颊紧贴着粗糙的防滑纹路。鼻腔中充斥着浓烈的臭氧、金属灼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腐铁锈混合着干燥尘埃的刺鼻气味。空气滚烫而干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火焰,灼烧着脆弱的喉咙和肺部。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中是一片朦胧的暗红色光晕。适应了数息后,景象才逐渐清晰。
她身处一个难以想象其巨大的圆柱形空间中!穹顶高不可见,隐没在翻滚的暗红色能量雾气中。脚下是一个直径超过千丈的金属平台,平台中央,一个如同山岳般巍峨的、由无数粗壮能量管道和闪烁着危险红芒的巨型环状结构构成的装置拔地而起,直插穹顶!那就是星港的核心动力熔炉!
但此刻,这座本应是星港心脏的熔炉,却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它表面原本应是银白或暗金的金属外壳,此刻大面积地覆盖着一种蠕动的、呈现出病态暗红与污秽墨绿交织的苔藓状物质,这些物质如同活物般缓缓起伏,不断侵蚀着下方的金属。无数粗大的能量管道中,流淌的不再是纯净的能源,而是掺杂了大量暗红杂质的、如同粘稠浆液般的能量流,发出“咕噜咕噜”的令人作呕的声响。整个空间的温度高得异常,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那股刺鼻的污染气味正是从熔炉和这些能量流中散发出来的。
污染!极其严重的污染!这座动力熔炉,显然早已被异常能量深度侵蚀!这里恐怕就是整个星港污染的重要源头之一!
“呃……”叶倾城想要起身,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经脉中灵力滞涩,混沌元婴黯淡无光。从数据乱流中强行冲出,又承受了空间裂隙的撕扯,她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她立刻内视丹田,轮回道种静静悬浮,光华内敛,而道种深处……那点淡金色的真灵微光,依旧存在!只是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与道种的混沌底色融为一体,传递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陷入了最深的沉眠,甚至比在数据乱流触发前还要沉寂。
一股冰冷的不安攥紧了叶倾城的心脏。林枫最后那声闷哼……是为了保护她,再次过度消耗了吗?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坐标…”她强忍剧痛和眩晕,挣扎着坐起,背靠着一根滚烫的金属立柱。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不仅环境极端恶劣,而且污染如此严重,必然有强大的“清道夫”或更可怕的守卫存在。诺亚说过,坐标藏在“底层维护日志序列中,伪装成废弃能量读数”。但在这庞大如山的动力熔炉区域,如何找到所谓的“底层维护日志”?又该如何读取?
她喘息着,尝试运转功法,吸收灵气疗伤。然而,此地空气中弥漫的灵气稀薄得可怜,且混杂着浓烈的污染能量,吸入体内反而引得气血翻腾,伤势有加重的趋势。她连忙停止,取出最后几颗疗伤丹药服下,依靠药力勉强稳住伤势。
必须行动起来。她观察四周。脚下这个巨大的金属平台似乎是熔炉的某个检修层,平台边缘有护栏,下方是深不见底、翻滚着暗红能量雾气的深渊。平台上散落着一些损毁的检修机械和废弃零件。远处,靠近熔炉本体的方向,有几个类似控制台或数据接口的凸起结构,但大多已经破损,被那种暗红苔藓覆盖。
也许那里有线索?
叶倾城咬紧牙关,扶着滚烫的金属立柱,艰难地一步步向最近的一个控制台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高温灼烤着她虚弱的身体,污染气息不断侵蚀着她的护体灵光。仅仅几十丈的距离,她走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汗如雨下,脸色苍白如纸。
终于靠近控制台。这是一个半嵌入平台地面的柱状结构,表面覆盖的屏幕已经碎裂,操作面板也大多损坏,被厚厚的污垢和苔藓覆盖。叶倾城尝试清理,但苔藓异常坚韧,且一触碰就传来一种阴冷的、侵蚀神魂的不适感。
她不敢直接接触,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神念,混合着轮回道种的混沌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向控制台残存的接口。轮回道种对“存在痕迹”的感应,或许能发现什么。
神念刚一探入,立刻被一片混乱、暴虐的能量杂波和破碎的数据碎片冲击!这里的污染比数据乱流更加“鲜活”和“霸道”,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意韵。叶倾城闷哼一声,急忙收回神念,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不行!这里的污染太强,她的状态又太差,强行探查只会被反噬。
难道就这样束手无策?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目光扫过控制台下方,被苔藓半掩的金属基座上,刻着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第七维护区 - 底层日志备份接口 - 序列号:K7-LoG-442】。
底层日志备份接口!
就是这里!但接口已经被苔藓和污垢彻底封死了!
叶倾城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现实的困境浇灭。如何在不触发更大污染和警报的情况下,清理并接入这个接口?
她试着用灵力凝聚成细针,想要刮开苔藓,但灵力一接触苔藓,立刻就被污染同化,那苔藓反而像是被激活了一般,蠕动得更快了!
“不能用灵力直接接触…这里的污染能量等级很高,且有活性…”叶倾城心念急转。轮回道种的力量能克制和“修正”污染,但刚才的尝试表明,以她现在的状态,无法进行精细操作。而且,轮回道种的力量波动,会不会反而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她进退维谷之际——
嗡……!
她丹田深处,那枚一直相对沉寂的毁灭道种,竟微微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却纯粹的终结与凋零的意韵,自主地弥漫开来!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本能地排斥着周围那种污秽的、扭曲的“存在”!
毁灭道种的力量,似乎对这种基于“扭曲存在”的污染,有着某种天然的净化倾向?因为毁灭的尽头是虚无与纯净的终结,而污染是一种不纯粹的、病态的“延续”?
这个发现让叶倾城心中一动!她尝试着,不再是用轮回道种去“修正”,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丝毁灭道种的本源气息,凝聚于指尖。
那一丝暗红色的、蕴含着万物终焉意境的光芒,如同最锋利也最冰冷的刀刃。她将指尖轻轻点向覆盖在接口上的暗红苔藓。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那坚韧的苔藓在接触到毁灭道种气息的刹那,竟剧烈地收缩、枯萎起来!仿佛遇到了天敌!仅仅几息之间,接口周围一小片区域的苔藓就彻底化为灰白的粉末,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面相对干净的金属接口!
有效!而且效果出奇地好!毁灭道种的力量,似乎能从本源上“否决”这种污染的存在!
叶倾城精神一振,连忙依法炮制,将接口周围清理出巴掌大一块区域。毁灭道种的消耗比轮回道种小一些,但对她现在的状态来说,依旧是负担。她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亮了起来。
清理完毕,露出的是一个标准的多针脚数据接口,旁边还有一个暗淡的状态指示灯。叶倾城再次犯难了——她没有对应的物理连接线,也不懂如何与这种古老系统直接交互。
难道要再次尝试用神念硬闯?风险太大了。
就在她思索对策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接口旁那个状态指示灯上。指示灯的灯罩已经破损,里面的微型晶体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这能量反应的频率和波动…与她在数据乱流中感受到的那些相对有序的信息碎片有些相似!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也许…不需要直接读取日志,而是通过感应这个接口残留的、与日志相关的“信息场”或“存在痕迹”?
她再次盘膝坐下,但这次,她没有将神念探入接口,而是将双手虚按在接口上方,同时全力催动丹田内的轮回道种!她不是要读取数据,而是要用轮回道种的力量,去“感知”和“追溯”与这个接口、与“底层维护日志”相关的一切“过往痕迹”!
这是一种对轮回道种力量更加玄妙的运用,涉及到了对“时间”与“因果”残痕的捕捉!以她现在的境界和状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甚至可能会遭到严重反噬!
但她没有选择!
“追溯…过往…日志…坐标…”她在心中默念,将全部心神沉入轮回道种,引导着那混沌色的力量,如同最轻柔的水波,缓缓荡漾开来,笼罩向那个接口及其周围的空间。
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混沌与污染的嘈杂。
但叶倾城没有放弃,她的神念如同最执着的渔夫,在无尽的混乱中耐心搜寻着那一丝可能的“有序”残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身躯开始微微颤抖,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强行催动超越极限的力量,让她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意识再次开始模糊时——
嗡……!
在轮回道种力量的持续“冲刷”下,那接口周围的空间,仿佛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是幻觉的涟漪!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光影和数据流的虚影,如同老旧的胶片,在她的感知中一闪而过!
那是…过去的影像!是这个接口曾经被使用、数据流过的痕迹!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无法理解的维护代码和能量读数,但在这些快速闪回的影像中,叶倾城的神念如同最敏锐的猎鹰,死死锁定了其中一段看起来极其普通、记录着某种规律性能量波动(伪装成废弃能量读数)的数据片段!
这段数据的波动频率和编码方式,与周围其他真实的废弃读数有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协调!而且,在轮回道种的感知下,这段数据似乎被一层极其高明的意念加密包裹着,散发出一种与诺亚那缕火种意念同源的、温暖而坚韧的气息!
“就是它!”叶倾城心中狂吼!她凝聚最后的心力,将轮回道种的力量全部灌注过去,不是要破解加密,而是要强行“拓印”下这段数据波动的完整“形态”和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独特的意念特征!
“噗!”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但在意识沉沦的前一刻,她清晰地感知到,一段复杂无比的、由特殊能量频率和意念编码构成的“坐标信息流”,已经被她以轮回道种为媒介,强行烙印在了神魂的最深处!
成功了!她拿到了坐标!
巨大的喜悦和松懈感传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虚弱和无边的疲惫。她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徘徊。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她成功获取坐标、轮回道种力量剧烈波动的刹那——
整个动力熔炉区域,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那座山岳般的熔炉本体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咆哮!覆盖其表面的暗红苔藓疯狂蠕动起来!无数暗红色的、蕴含着恐怖污染能量的触手,从熔炉深处和周围的能量管道中暴射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齐齐指向了叶倾城所在的位置!
同时,一个宏大、混乱、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冰冷意志,如同苏醒的魔神,从熔炉的最深处轰然降临,瞬间锁定了叶倾城!
“发现…高纯度…秩序法则…波动…道种…气息…”那意志发出断断续续的、令人灵魂冻结的低语,“吞噬…融合…成为…吾之部分…”
这不是清道夫!这是比清道夫更可怕的存在!是污染了动力熔炉的源头意志!它一直沉睡或潜伏,此刻被轮回道种的剧烈波动和坐标解密时泄露的那一丝诺亚的纯净火种气息彻底惊醒了!
绝境!真正的绝境!刚刚拿到坐标,却陷入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可怕的危机!
叶倾城挣扎着抬起眼皮,看着那铺天盖地涌来的暗红触手和感受着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意志,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而绝望的笑。
难道…真的要结束了吗?
就在这时——
她丹田最深处,那枚因叶倾城濒死而与她联系空前紧密的轮回道种内部,那点沉寂到极点的淡金色真灵微光,在外界极致危机和叶倾城绝望心绪的刺激下,竟再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但这次,闪烁的节奏…似乎与那刚刚烙印在叶倾城神魂中的坐标信息流的某段频率…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共鸣?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无尽疲惫与一丝决然的意念,再次从那微光中传出,直接响彻在叶倾城即将溃散的意识中:
“倾城…信我…最后一次…将坐标…与轮回…共鸣…指向…熔炉…核心的…逆流节点…”
林枫!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再次强行苏醒了一丝意识!
但他的话…指向熔炉核心的逆流节点?那不是自投罗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