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阳冲进茶馆时，腿已经不听使唤。林婉儿的残影贴在我身后，声音轻得快散了：“别倒下，老板娘在等你。”
柜台后站着个穿灰布衫的女人，手里端着青瓷壶，眼神没看我，却像早知道我会来。她转身往里走，脚步不急，茶香跟着飘出来。我把阳阳放在椅子上，他缩成一团，眼睛半睁着，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第三杯必须倒掉。”林婉儿低声提醒，“那是活人的规矩。”
老板娘摆好三只杯子，第一杯倒满，推到我面前。我没动。第二杯她自己喝，一口饮尽，喉头滚动了一下。第三杯她拎起壶，手腕一斜，茶水直接泼在地上。
地面突然震了一下。金液在我皮下猛地一窜，我咬住牙没叫出声。林婉儿站在我旁边，身影淡得几乎看不见：“现在，把你的手按在茶渍上。”
我蹲下去，掌心贴地。金液像被抽走似的往地下钻，皮肤一阵刺痛。阳阳忽然坐直身子，盯着我看，眼神清明了一瞬：“李叔叔，你流血了。”
我没回答，因为茶雾腾起来了。不是热气，是灰白色的雾，从地上那摊茶渍里冒出来，聚成一个人形——初代命名者的脸浮在雾中，嘴角带笑，嘴唇开合，声音直接钻进我脑子里。
林婉儿一步跨到我前面，背对着我张开双臂。她的残影开始燃烧，不是火光，是记忆在碎裂。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别让她念完你的名字。”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化作一道光，撞进茶雾里。
初代意识尖叫起来，声音撕裂空气，茶馆的碗碟全在抖。老板娘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又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桌上。龙影从门外探进头，低吼一声，尾巴扫过门槛，地砖上的符文逐一亮起。
我撑着地站起来，金液退到了胸口。城市的心跳慢了下来，地脉不再翻腾。阳阳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我面前，仰头喊：“林婉儿！”
不是“婉儿姐”，不是“林姐姐”——是全名，清清楚楚，带着童音的脆响。
茶雾猛地一滞。初代的脸扭曲了一瞬，随即溃散。林婉儿的身影在雾中重新凝聚，指尖先出现，然后是手臂、肩膀、脸。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泪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没发出声音。
老板娘把茶壶收回去，轻声说：“命还回来了。”
我膝盖一软，跪坐在地，喘着气问：“她……还能留下吗？”
林婉儿走到我面前，蹲下来，伸手碰了碰我额头。她的手指有温度，不再是虚影。“阳阳记得我，”她说，“整条街的孩子都在唱那首童谣——他们记得我，我就不会消失。”
阳阳扑过来抱住她腰，小脸埋进她衣服里：“你别再烧掉了。”
林婉儿摸了摸他头发，没说话。老板娘转身收拾茶具，动作慢悠悠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龙影缩回头，鳞片擦过门框，留下几道浅痕。
我靠着墙缓了一会儿，问：“寄生链断了？”
“断了。”林婉儿点头，“初代意识没了锚点，城市地脉归位，居民不会再做梦。”
我低头看自己胸口，血符彻底褪色，皮下跳动也平复了。金液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一道浅疤。
阳阳拽着林婉儿衣角不放：“我们回家吧。”
林婉儿看向我，眼神里有点犹豫。我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她握住，力道很轻，但确实存在。
老板娘在柜台后头说：“下次来，记得带糖。”
我们三个走出茶馆时，天刚蒙蒙亮。街道安静，路灯还没灭。阳阳一手牵我，一手牵林婉儿，蹦蹦跳跳往前走。林婉儿低头看他，嘴角微微扬起。
我没问她记不记得从前的事，也没问她还会不会消失。她走在我身边，呼吸平稳，脚步踏实，这就够了。
拐过街角时，阳阳突然哼起歌，调子陌生，词也听不清。林婉儿脚步顿了一下，轻声接了一句。两人越唱越大声，童谣声飘在晨风里，清亮得不像话。
我听着，没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