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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火星,一旦溅入干涸的心田,便以燎原之势燃烧起来,暂时压下了那蚀骨的悲痛与疲惫。小院里的死寂被一种焦灼的、压抑的忙碌所取代。

南行,已成定局。但如何南行,是横亘在三人面前的第一道,也是几乎难以逾越的难关。

胡八一胸口的贯穿伤,虽未伤及心脏,但肺部受损,内里淤血严重,每一次深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脸色苍白得吓人,根本谈不上战斗力,连长途跋涉都是问题。王胖子右腿胫骨骨裂,用简陋的夹板固定着,肿得发亮,全靠一条好腿和胡八一那根充作拐杖的粗树枝蹦跳,行动极其不便。Shirley杨左臂骨折,伤势相对最“轻”,但也仅能完成基本的自理和不需要太大负重的精细操作。

三个重伤员,要穿越环境极端恶劣、路程超过千里的昆仑山脉,从北麓抵达南麓,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天方夜谭。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留下,是等死。前行,至少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在蛊惑着他们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成了临时的战备指挥部,气氛紧张而高效。伤痛被强行压制,每个人都调动起全部的潜能。

Shirley杨成了绝对的大脑和后勤总管。她先是谨慎地通过老藏医的关系,用从陈风基地残骸中带出的、少量不易引人注意的小物件(如一个高级指南针、一把多功能军刀),在黑市换取了急需的、相对充足的消炎药、止痛药、绷带和一批高能量的压缩干粮。接着,她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强大的空间思维能力,结合那本古籍上晦涩的方位描述和星图,在一张破旧的地图上,勾勒出一条尽可能避开主干道、利用山谷河流迂回前进的隐秘路线。她甚至详细规划了每一天的行程、可能的宿营点和取水点。

“我们的身份是问题。”Shirley杨用未受伤的手指着地图,眉头紧锁,“不能使用任何需要登记的身份证明乘车。只能靠步行和……牲畜。”她看向胡八一,“我们需要一头健壮的牦牛,或者……驴子。既能驮运物资,关键时刻也能代步。”

胡八一点点头,这个任务落在了他身上。他强撑着,由王胖子单腿蹦跳着在旁边帮腔(或者说,用他特有的市井方式砍价),在小镇边缘一个相对偏僻的牲口市场,用几乎掏空他们剩余“家底”的价钱,买下了一头看起来老实巴交、骨架颇大的青灰色毛驴。王胖子给它起了个名,叫“灰孙子”,说这畜生眼神跟陈风那王八蛋有点像,透着股蔫儿坏。

物资的准备更是精打细算。水囊、火镰、盐巴、御寒的毛毡(南麓虽暖,但高海拔夜晚依旧酷寒)、以及Shirley杨坚持要带的、一小包她认为在丛林环境中可能至关重要的驱虫药粉和几种解毒草药的样本。武器方面,只剩下胡八一那把卷了刃的匕首和王胖子那根临时找铁匠加厚了头部的“铁拐杖”,聊胜于无。

整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这个靠近昆仑山的小镇,人员复杂,眼线众多。胡八一能明显感觉到,在他们外出采购时,总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暗中窥视。有一次,在集市上,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崭新皮夹克、眼神飘忽的汉子试图凑近搭讪,询问他们“是不是从山里头出来的?见了啥新鲜玩意儿没有?”,被王胖子瞪着眼、拄着铁拐凶神恶煞地骂了回去。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小镇上空始终散不去的阴云,笼罩着他们。“方舟计划”的触角,或许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

终于,在抵达小镇的第七天清晨,一切准备就绪。天空阴沉,飘着细碎的、冰冷的雪沫。

告别的时刻到了。

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无声的默契。胡八一将那个空了的、曾经装着珠子的布袋,小心翼翼贴身藏好。王胖子最后检查了一遍“灰孙子”身上驮着的、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物资。Shirley杨将那张标记好的地图贴身收藏,深吸了一口冰冷而熟悉的、带着尘土和牲口气味的空气。

三人一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座给了他们短暂喘息、却留不下任何温暖记忆的小院。

小镇在身后逐渐缩小,最终被起伏的丘陵和灰蒙蒙的天色吞没。当最后一点人烟痕迹消失在视野中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解脱与更加深沉压抑的情绪,弥漫开来。

他们真正离开了昆仑北麓,离开了那片埋葬了战友、见证了神陨、也刻骨铭心般改变了他们命运的土地。

胡八一回头,望向北方。昆仑山脉巨大的、白雪覆盖的黑色山体,如同亘古存在的巨兽,沉默地横亘在天际线上。在那个方向,有风蚀谷的流沙,有雪山之巅的祭坛,有秦娟最后消散的光芒,有格桑决绝的背影……

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胡八一仿佛又看到了秦娟在风蚀谷第一次施展医术时专注的侧脸,看到了格桑憨厚沉默的笑容。他的心口一阵剧烈的抽痛,比伤口的疼痛更加尖锐。他猛地转过身,不再回头。

王胖子拄着铁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嘴里罕见地没有一句抱怨,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瞅一眼北方,然后重重地叹口气,低声嘟囔一句:“格桑兄弟……娟子妹子……胖爷我……想你们了……”声音很快被风吹散。

Shirley杨默默地走在胡八一身侧,用未受伤的手臂,时不时地在他踉跄时扶一把。她的目光同样沉重,但更多地是望向前方未知的、被群山遮挡的南方。她的肩上,不仅扛着带队伍活下去的责任,更压着揭开所有谜团、不让同伴白白牺牲的沉重使命。

毛驴“灰孙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只有颈下的铃铛发出单调而寂寞的“叮当”声,敲碎着这片荒原的死寂。

旅程的开端,异常艰难。高原反应、凛冽的寒风、崎岖不平的道路,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伤痕累累的身体。每前进几百米,都需要停下来喘息很久。胡八一的额头不断渗出虚汗,王胖子受伤的腿每落地一次,都疼得龇牙咧嘴。

但没有人喊停。求生的本能和那份来自南方的微弱“感应”(胡八一能时不时地感觉到胸口那若有若无的温热,这成了支撑他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前行。

第一天,他们只行进了不到十公里,在一个背风的岩壁下露宿。用毛毡裹紧身体,挤在一起靠体温取暖,分食冰冷干硬的压缩饼干,听着旷野中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在痛苦和坚持中缓慢推移。地形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脚下的冻土不再那么坚硬,空气中那丝硫磺和焦糊味似乎淡了一些,风也不再是永远朝着一个方向猛刮。

在第五天下午,当他们艰难地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时,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山梁之后,不再是望不到边际的、灰黄相间的荒原和雪峰。而是一片缓缓向下延伸的、覆盖着枯黄草甸的广阔谷地。更远处,天际线的颜色,不再是那种压抑的铅灰色,而是透出了一种……淡淡的、朦胧的绿色。

空气中的风,虽然依旧寒冷,但那股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似乎减弱了。风中,甚至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湿润的、属于泥土和植物根系的气息。

“我们……我们是不是……走出来了?”王胖子拄着拐杖,张大了嘴巴,喃喃道。

胡八一深吸一口气,那丝微弱的湿润气息涌入肺叶,带着一种陌生的、却让人精神一振的生机。他胸口那股微弱的温热感,似乎也清晰了一点点。

他看向Shirley杨。Shirley杨正举着那个破旧的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远方的天际线,她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极其疲惫却带着希望的光芒。

“根据地图和方位判断,”她放下望远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正在离开昆仑山脉主脊的北坡影响范围。前面……应该就是通往南部河谷地区的过渡地带了。”

气候,开始逆转了。

他们终于,真正告别了那片冰封地狱般的北境。

胡八一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依旧巍峨、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的雪山轮廓。

再见了,北昆仑。再见了,战友们。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投向那片泛着绿意的、充满未知的南方。

新的征程,正式开始了。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至少,他们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