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洛天和龙卷的身影在断壁残垣上拉得悠长。
那件披在娇小超能力者肩头的男士外套,成了这片灰败色调中一抹突兀而又奇异的暖色。
洛天走在前面,步伐依旧从容,仿佛脚下不是文明的伤痕,而是寻常的乡间小径。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扭曲的钢筋、焦黑的混凝土块,以及偶尔从缝隙中顽强探出的、不知名野草的嫩芽。
‘表演吗?’
一个近乎冷漠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如同幽潭深处泛起的一丝涟漪。
或许吧。
他对这片废墟,对这座城市所承受的苦痛,本质上并无太多感同身受的波澜。
穿越者的身份,造物主的权能,早已将他剥离出寻常的情感谱系。
他见证,他引导,他……利用。
无论是英雄的奋战,还是怪人的肆虐,亦或是眼前这无数人家园被毁的惨状,在他眼中,都更像是宏大叙事中必要的笔墨,是推动“剧情”、测试“角色”、完善“设定”的燃料。
他甚至清晰地记得,自己某些为了达成“有趣”或“必要”结果的布局,间接或直接地导致了比眼前这片废墟更惨烈的景象。
那些在灾难中消逝的生命,在他浩瀚的意识里,激不起多少负罪感的浪花。
他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道德的标尺无法丈量他的行为逻辑。
那么,为何要捡起那个肮脏的兔子玩偶,为何要细致地清洗,为何要此刻像个环保主义者一样,将一块挡路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破碎塑料板轻轻拾起,拂去灰尘,靠放在墙边?
是精心设计的伪装,为了巩固“友善邻居”、“热心英雄”的人设,以迷惑身边这位固执的监视者,以及她背后那些开始疑神疑鬼的协会高层?
洛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侧后方那个裹着他外套的矮小身影。
龙卷正微微蹙着眉,看着他将那块破塑料板放好。
她的脸色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苍白,翠绿的卷发被微风拂动,平日里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因这未愈的虚弱而削弱了几分,反倒透出一种与她外貌更相符的、带着倔强的脆弱感。
‘或许,也不全是表演。’
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难以精准定义的兴味,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思绪。
观察龙卷的反应,看她从最初的尖锐敌意,到如今的困惑、别扭,甚至偶尔流露出的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乐趣。
这比他捏碎一个星球,或者创造一头灭世巨兽,似乎更有……“人情味”?
他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享受将最危险的观察者置于身边,并用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判断,扭曲着她的认知。
这种亲密,本身就是最完美的伪装,也是最刺激的游戏。
他朝龙卷伸出手,指向不远处一栋半边坍塌、却奇迹般屹立未倒的钟楼:
“要去那边看看吗?视野应该不错。”
龙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哼了一声,没说话,但身体却诚实地微微浮空,跟了上去。
肩上的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如同一个无形的枷锁,又像是一层温暖的屏障。
……
与此同时,英雄协会总部,高层会议室。
气氛比Z市的废墟还要压抑几分。
巨大的屏幕上,正定格着远程侦察器传回的画面:
废墟背景下,洛天正将自己外套披在龙卷肩上,龙卷微微仰头看着他,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这……这算什么?!”
一位脾气火爆的高层猛地一拍桌子。
“监控?我看这分明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诡异的关系。
“龙卷小姐到底在做什么?”另一位高层眉头紧锁。
“她不是去调查洛天的嫌疑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被对方迷惑了?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是……”
“同谋”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我们必须重新评估!”
金丝眼镜高层声音严肃。
“Z市无人区是怪人协会残党的藏匿点,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而琦玉、杰诺斯、洛天,甚至可能包括龙卷,都聚集在那里!
这难道是巧合吗?那个‘主宰’组织,如果存在,它的核心会不会就在那里?”
“可琦玉和杰诺斯的功绩是实打实的!”保守派高层反驳。
“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怀疑和……和这种莫名其妙的画面,就否定他们的忠诚!龙卷小姐更是协会的支柱!”
“功绩也可能是伪装!是为了获取我们的信任,打入核心!”
激进派寸步不让。
“别忘了,那些怪人干部的实力何等恐怖,能驱使它们的存在,其伪装能力又岂是我们能轻易看穿的?”
“那你们说怎么办?直接派部队去Z市无人区清剿?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光是引发的舆论和内部动荡,协会承受得起吗?”
会议室内再次吵成一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恐惧和不确定的浇灌下疯狂滋长。
龙卷与洛天那看似亲密的互动,成了压垮理智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协会对那片鬼城以及居住其中的S级英雄们,充满了最坏的揣测。
最终,一项秘密决议在激烈的争吵中勉强达成。
即刻起,将Z市无人区及其关联S级英雄(琦玉、杰诺斯、洛天、龙卷)的威胁等级提升至“高度观察,必要时可采取极端措施”级别。
同时,派遣更隐蔽、更高级别的侦察单位,对目标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并着手制定针对该区域的……应急预案。
……
而在远离城市喧嚣与权力斗争的某片荒芜山脉深处,另一场风暴正在以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上演。
“轰——!!!”
一道纯白的身影如同被投石车抛出的石子,以惊人的速度倒飞出去,连续撞穿了三四座山丘,才在漫天的尘土和碎石中勉强停下。
白金精子从自己砸出的深坑中挣扎着爬起,它那完美无瑕的纯白身躯上,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血液从裂纹中渗出,让它看起来狼狈不堪。
它那眼睛中,充满了惊怒、骇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它对面,波罗斯墨黑色的身躯如同亘古存在的魔山,静静矗立。
幽蓝色的能量纹路在他体表缓缓流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那巨大的独眼冷漠地俯视着白金精子,如同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
“怎么可能……你的力量……”
白金精子嘶吼着,声音不再尖锐,反而带着一丝颤抖。
它自诩为融合了上兆细胞精华的终极生命体,拥有巅峰的实力,速度与力量都堪称完美。
但在眼前这个怪人面前,它的一切骄傲都被碾得粉碎!
速度?对方的速度让它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力量?对方随手一击就几乎要打散它的融合形态!
防御?它最强的攻击落在对方身上,连那层生物活性装甲都无法破开!
这完全不在一个次元!
波罗斯没有回答它的疑问。
对于将死或者将服之物,他缺乏交流的兴趣。
洛天的命令是“打服”,那么,就打服为止。
他身影再次消失。
白金精子瞳孔猛缩,凭借着战斗本能和分裂体共享的感知,它勉强预判到波罗斯出现的位置,汇聚全身力量,一拳轰出!
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
然而,波罗斯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手。
“啪!”
一声轻响,仿佛拍苍蝇一般。
白金精子那足以轰塌山峰的拳头,被波罗斯稳稳地握在了掌心。
恐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白金精子眼中终于涌上了彻底的惊恐。
波罗斯握着它的拳头,缓缓收紧。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白金精子那坚不可摧的拳头,连同手臂,开始在波罗斯的手掌中扭曲、变形、崩裂!
“呃啊——!”
白金精子发出痛苦的嚎叫。
它惊恐地发现,周围的空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场禁锢,它的分裂能力被极大抑制了!
波罗斯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哨的能力都是徒劳。
他猛地将白金精子抡起,如同挥舞一个破布娃娃,狠狠地砸向地面!
“轰隆——!!!”
大地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以撞击点为中心,方圆数公里的地面如同波浪般翻滚、塌陷!
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坑瞬间形成!
白金精子躺在坑底,纯白的身躯布满了裂痕,金光黯淡,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它挣扎着,想要再次凝聚力量,但身体的剧痛和能量的溃散让它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波罗斯的身影如同魔神般降落在坑边,巨大的独眼冷漠地注视着它。
“臣服,或者……彻底湮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裁决生死的绝对意志,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穿了白金精子最后的心理防线。
看着波罗斯那毫无波澜、仿佛下一秒就会将自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眼神,白金精子那颗由无数意识汇聚而成的、傲慢无比的心,终于被无边的恐惧碾碎。
它不想死!
它好不容易才融合成这完美的形态,拥有了凌驾众生的力量,它怎么能就这样消失?!
“……我……臣服……”
微弱而颤抖的声音,从坑底传来。
波罗斯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弧度,随即隐去。
他伸出手,一道幽蓝色的能量印记被打入白金精子的核心。
“记住你的选择。你的生死,今后只系于一念之间。”
说完,他不再看坑底那如同死狗般的纯白身影,转身,墨黑的身影融入逐渐降临的夜色之中。
荒芜的山脉恢复了死寂,只留下一个巨大的陨坑,以及坑底那位刚刚被迫低下高傲头颅、前途未卜的“龙级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