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暗流汹涌,
一场盛宴背后,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和紧绷的心弦。
腊月二十八日,离元宵佳节仅有半月。北静王府上下张灯结彩,为即将到来的元宵盛宴忙碌准备。府内处处悬挂着制作精巧的花灯,连廊下早已摆上了含苞待放的水仙和腊梅。
林黛玉清晨起身,由紫鹃伺候着梳洗。她拣了件月白绣梅兰竹纹样的软缎夹袄,外罩银狐皮斗篷,发间只简单簪了支羊脂玉簪。尽管装扮素雅,但她眉宇间那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比任何华服珠宝都更显威仪。
“娘娘,针线房刚才来回话,世子的新衣已经赶制好了。”紫鹃一边为黛玉整理衣襟,一边回禀,“用的是您前儿选的那匹正红缂丝料子,绣的是‘百子嬉戏’图样,针脚细密得很。”
黛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妆台上那封刚刚送来的请柬:“王爷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王爷一早就去了外书房,听说京营来了人,有要事禀报。”雪雁端着早膳进来,轻声补充道,“奴婢刚才路过厨房,见李管事正吩咐人多备一份银针试毒,说是王爷特意交代的。”
辰时三刻,黛玉来到归朴堂处理家务。管家媳妇们早已在堂下等候,个个神色恭敬。黛玉端坐上位,手捧暖炉,一一听取回禀,决策果断,条理清晰。
“元宵宴的食材采购清单我已看过,”黛玉目光扫过负责采买的管事,“海鲜一类务必确保新鲜,着人试食无误后方可入膳。酒水从库房支取,开坛前需以银针验过。”
“是,娘娘。”管事躬身应道,“奴才定当亲自盯着,绝不出半分差错。”
黛玉颔首,转向针线房管事:“宾客伴手礼的香囊绣样可都检查过了?万不可出现有违礼制的纹样。”
“回娘娘,都查过了,绣的是‘如意云纹’和‘岁寒三友’,寓意吉祥又不失体面。”
与此同时,北静王府外书房气氛凝重。水溶负手立于窗前,听着侍卫统领赵横的禀报。
“王爷,三皇子府近日动作频频。先是重金聘请了一位江南名医,说是为三皇子妃调理身子;后又派人暗中接触了京畿卫的几位将领。”赵横低声道,“更可疑的是,昨日有人在城南见到三皇子府的管家与西域商人密谈,似乎购进了一批香料。”
水溶眼神一冷:“香料?可查清是何物?”
“属下买通了那个西域商队的伙计,说是‘龙涎香’。但三皇子府素来不喜奢华,突然购入如此名贵香料,实在蹊跷。”赵横呈上一个小纸包,“这是属下设法弄到的一点样品。”
水溶接过纸包,轻轻一嗅,眉头微蹙:“这不是单纯的龙涎香,里面掺了别的东西。拿去给陈太医查验,务必在元宵前出结果。”
“是。”赵横领命欲退,又被水溶叫住。
“王府守卫再加派三成,尤其是世子住处,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水溶语气严峻,“元宵宴当日,你亲自带人守在归朴堂外,没有王妃手令,连一只苍蝇也不得放入。”
未时初,黛玉小憩起身,正在翻阅医书,紫鹃匆匆进来。
“娘娘,蓼风轩那边传出消息,谢小姐今日突发头痛,想请王妃准她出府就医。”
黛玉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放下书卷:“哦?可请府医看过了?”
“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需静养。但谢小姐坚持说府医不擅妇科,要出去找专看妇人科的圣手李大夫。”紫鹃压低声音,“奴婢觉得蹊跷,那李大夫医馆所在的天禄街,正是三皇子别院所在。”
黛玉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既然谢小姐身子不适,那就请李大夫过府诊治吧。你亲自去安排车马,多派几个妥当人跟着,务必把李大夫‘请’来。”她特意加重了“请”字。
紫鹃心领神会:“奴婢明白,定将李大夫‘请’到。”
申时正,黛玉正在查看元宵宴的座次安排,水溶走了进来。他挥手屏退左右,神色凝重地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宫中来讯,太后凤体欠安,元宵节恐难出席盛宴。”水溶将信递给黛玉,“但太后特意嘱咐,元宵宴照常举行,由你全权主持。”
黛玉接过信细看,指尖微微发凉:“太后此举,是要试探你我,还是要将这趟水搅得更浑?”
水溶握住她的手:“无论太后意图如何,元宵宴都必须万无一失。我已加派人手监视三皇子府和景阳宫动向,但最令我担忧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暗箭。”
黛玉抬头直视水溶,目光坚定:“王爷放心,妾身自有分寸。既然有人想在元宵宴上看笑话,那我们便让他们看一场真正的‘好戏’。”
她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亲自修改座次安排。将原本安排在末席的几位翰林家眷调至前排,而将三皇子一派的几位官员女眷安置在靠近乐师的位置。每一个调整都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深意。
“王爷看这般安排可好?”黛玉轻声道,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水溶看过座次图,会心一笑:“妙极。让那些清流翰林坐在前排,任谁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失仪。而乐声嘈杂处,正好让那些有心人‘听不清’不该听的。”
夜幕降临,北静王府灯火通明。黛玉站在归朴堂的窗前,望着院中为元宵宴准备的各式花灯。七彩琉璃灯、走马灯、八角宫灯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将王府点缀得如梦似幻。
“娘娘,世子已经安睡了。”乳母前来回话。
黛玉转身,轻声吩咐:“明日开始,世子的饮食一律由小厨房单独制备,你亲自试菜后再给世子食用。元宵当日,更需加倍小心。”
“老奴明白。”乳母恭敬应下。
待乳母退下,黛玉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牌。这是她出嫁时,贾母私下给她的陪嫁,说是能验百毒。明日,她要将这银牌随身佩戴。
“紫鹃,”黛玉唤来心腹丫鬟,“将我那件正红绣金凤的宫装找出来,元宵那日我要穿。”
紫鹃略显惊讶:“娘娘,那件宫装虽华贵,是不是太过隆重了些?”
黛玉唇角微扬:“正是要隆重。既然有人想看看北静王妃的风采,我怎能让他们失望?”
正月十四日,元宵前夜。北静王府一切准备就绪,然而一股紧张的气氛却在府中弥漫。
傍晚时分,陈太医匆匆来访,带来查验结果:那批香料中掺有西域奇花‘醉仙灵芙’的粉末。此物单独使用无害,但若与另一种名为‘龙脑香’的香料混合,便会产生迷幻效果,令人心神恍惚,产生幻觉。
“幸好发现得早,”陈太医抹了把汗,“若是元宵宴上同时点燃这两种香,后果不堪设想。”
水溶面色阴沉:“可能查出府中是否有龙脑香?”
“属下已经查过,”赵横回道,“三日前,针线房领了一批龙脑香,说是用于熏衣防蛀。”
黛玉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好精妙的算计。若宴会上宾客失态,王府颜面扫地是小事;若有人趁机作乱,才是真正的危机。”
水溶当即下令:“将所有龙脑香立即封存,宴客区域一律改用果香。赵横,你亲自带人搜查全府,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不该出现的东西。”
元宵佳节清晨,北静王府大门洞开,宾客络绎而至。林黛玉身着正红宫装,头戴九翚四凤冠,仪态万方地立于厅前迎客。她举止优雅,言笑自如,丝毫看不出连日来的疲惫与担忧。
午时正,宾客到齐,盛宴开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内气氛愈加热络。就在此时,一位坐在三皇子派系女眷席上的夫人突然起身,笑盈盈地走向黛玉。
“早就听闻北静王妃才情出众,今日元宵佳节,不知可否请王妃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厅宾客听见。
顿时,厅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黛玉身上。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若黛玉作诗,难免有失身份;若不作,又显得才疏学浅。
黛玉从容起身,微微一笑:“今日佳节,本宫确实有意与诸位同乐。不如我们行个雅令,以‘元宵’为题,每人作一句诗,接不上的罚酒一杯,如何?”
此言一出,顿时化解了尴尬,又将挑战变成了游戏。在座众人纷纷叫好,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然而黛玉心知,这不过是风暴前的小小试探。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