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转身往厨房走时，围裙带子被凌霜拽得一紧。
他回头，就见女武神眉峰微蹙，刀鞘在掌心敲了两下——这是她“情况不对”的暗号。
“先别急着动火。”凌霜抬下巴指了指窗外，穿藏青制服的两人已走到店门口，其中年长些的正踮脚看门楣上“深夜食堂”的木牌，袖口露出的银色徽章在晨光里晃眼。
年轻的那个抱着红绸布包，布角沾着晨露，倒像是生怕里面东西碰着磕着。
“总局督察组的人，腰牌是‘食安特勤’。”凌霜压低声音，指尖摩挲刀镡，“上个月他们刚在西北关停了三家预制菜黑作坊。”
陆远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他记得三个月前总局刚发过《民间供餐创新试点指导意见》，支持他搞“赊饭换手艺”——当时小桃还举着文件在直播间喊“官方认证的饭搭子”。
怎么这才几天，特勤组就上门了？
“老板！”小桃举着平板从里屋冲出来，屏幕上跳着文件编号查询结果，“紧急通知的签发单位是总局食安司，但备案号对不上！上个月支持试点的也是他们，现在突然变脸……”她咬了咬唇，“可能上头有人想踩刹车。”
陆远盯着玻璃门外映出的两个影子，突然笑出了声。
他抄起台面上的直播支架往门口一立，镜头对准自己围裙上的饭粒：“既然是来指导工作，总得让全国网友看看咱们的厨房干不干净。小桃，把后厨八个监控全推流。凌霜，把菜单板翻过来——今天的特供菜是‘阳光厨房一日游’。”
“你疯了？”凌霜皱眉，刀鞘却已经自觉去帮他架设备，“万一他们……”
“他们敢在直播里说我违规？”陆远抄起铁锅往灶上一磕，“上个月有阿姨在直播间说我切葱花不够细，第二天我就改了斜切法。现在全国网友都是监督员，他们要封我锅，得先问问网友答不答应。”
店门被敲响时，直播弹幕已经刷起了“有情况”“蹲陆师傅硬刚”。
陆远擦了擦手，故意把锅铲敲得叮当响：“两位领导里边请，先尝尝刚炒的蛋炒饭？这锅是玄铁铸的，恒温二百八十度——”他指了指墙上的监控屏，“您看，实时温度都在直播呢。”
年长的督察员姓周，接过陆远递的青花瓷碗时，指尖在碗沿顿了顿。
蛋炒饭的香气裹着油花腾起，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拒绝：“陆老板，我们是来送《关于规范民间供餐行为的紧急通知》的。”他掀开红绸，露出封着公章的文件，“最近接到群众举报，说你这里……”
“举报说我用了地沟油？”陆远把食材溯源台账拍在桌上，“上个月的菜籽油是山东农户直供，有检测报告；大米是云南响水村的，每袋都有区块链溯源码——小桃，把检测报告投到大屏上。”
年轻的督察员小吴翻着台账，突然“咦”了一声。
他指着一页手写记录：“这是……赊饭记录？王奶奶用旧毛衣换了三顿晚饭，李同学用辅导作业抵了五碗粥？”
“对，我们这叫‘手艺换饭票’。”陆远扯过旁边的信用公示板，“信用分高的能优先学新菜，分低的……”他指了指墙角的“反思灶”，“得帮着刷三天锅才能继续来。”
直播弹幕突然炸了。
“我妈昨天还说想拿她织的围巾换陆师傅的糖醋排骨！”“我们社区的赊饭点刚开半个月，现在连隔壁小区的都来蹭课！”
周督察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望着后厨里，扎着围裙的盲人学徒正用指尖摸土豆的芽眼，熟练地剜掉，动作比不少新手还利落：“这是……”
“上个月来学厨的张远。”陆远把刚炒好的蛋炒饭推到他面前，“他说看不见锅，但闻得到油香，摸得着火候。现在他在社区教残障人士做简餐，比我教得还耐心。”
小吴突然举起手机，对着张远拍了段视频。
他耳麦里传来滋滋电流声，压低声音道：“周处，总局那边说……让我们看看赊饭点的运营数据。”
“数据在这儿呢。”小桃早把平板递过去，“全国十二家学徒店，有在高原哨所给战士做饭的，有在灾后安置点熬热粥的——您看这个，西藏的扎西师傅，昨天刚用酥油茶改良了我的甜酒酿。”她点了下视频通话，屏幕里立刻弹出红脸蛋的藏族汉子，举着碗热腾腾的甜茶：“陆老板好！我们这儿的兵娃子说，喝了您教的甜茶，站岗都不冷了！”
直播弹幕瞬间被“破防了”“这饭能封？封了我第一个不同意”刷屏。
周督察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喉结动了动，把文件重新包好：“陆老板，我们今天主要是来了解情况。这些记录……”他指了指公示板，“很有参考价值。”
“要不再尝尝清明粿？”陆远已经端出刚蒸好的青团，“艾草是今早刚从菜市场抢的头茬，馅是小桃调的——她非说要加桂花蜜，说你们肯定没尝过甜口的。”
凌霜在他身后悄悄翻了个白眼，手却还是把青团碟子往督察员那边推了推。
小吴咬了口青团，眼睛立刻亮了：“周处，这比我们食堂的点心……”
“小吴。”周督察轻咳一声，起身时把红绸包递给陆远，“这是总局新出的《民间供餐操作指引（试行）》，您参考着调整。有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们。”
陆远接过包，摸到里面硬邦邦的——哪是什么文件，分明是块奖牌。
傍晚收摊时，凌霜靠在门框上擦刀。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刚送走的公务车辙印上：“刚接到密令，总局把‘深夜食堂’列为‘特殊民生观测点’，直属中央督导组备案。”
“挺好。”陆远蹲在灶前刮锅巴，火星子溅在围裙上，“让他们盯着呗。我每天炒什么菜，还不是看菜市场有什么新鲜的。”
“你啊。”凌霜突然弯腰，从他头顶扯下根艾草，“刚才周督察接电话时，我听见半句——说‘民意比文件大’。”她把艾草别在他围裙口袋上，“他们不敢封锅，怕封了民心。”
陆远抬头，正撞进她难得柔和的目光里。
巷口的晚风卷着饭香吹进来，他突然想起系统刚绑定那天，空灶台上落的第一粒米。
那时候他只想喂饱自己，现在倒好，全中国的灶台都开始“唱歌”了。
“该收摊了。”凌霜踢了踢他脚边的锅巴，“明早还要去菜市场抢新上市的春笋。对了，小桃说明天有个神秘快递——”
“神秘快递？”陆远收拾着调料罐，突然瞥见门口角落立着块未上漆的木牌，边缘还沾着木屑。
他眯眼凑近，就着夕阳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但具体写的什么，得等明天天亮才看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