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小店打烊后的厨房里,陆远正哼着不着调的流行曲擦拭着他那口宝贝锅,那口能炖出灵魂的老铁锅。
小桃则在一旁盘点着今日的流水,小脸兴奋得像只偷吃了蜜的仓鼠。
今天的营业额,又破纪录了!
“远哥,咱们的‘妈妈味炖土豆’简直封神了!以后就做这个吧,别搞什么限量款红烧肉了,天天提心吊胆的。”
陆远擦锅的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你不懂,红烧肉是战斧导弹,精准打击,讲究的是威慑力。土豆才是饱和式攻击,覆盖的是人心。”
话音未落,小桃的盘点动作僵住了,她指着冰柜的一角,声音都走了调:“远哥……战斧导弹……好像被人顺走了。”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远猛地拉开冰柜门,那只专门用来盛放“镇店红烧肉”的青花大瓦坛,此刻空空如也,只剩底部一点油亮的酱汁,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调监控!”陆远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刚才那个哼着小曲的邻家大哥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锐利如鹰的猎手。
监控画面很快被调出。
凌晨两点整,一个穿着外卖服的身影如鬼魅般潜入后厨。
他(她)的身法丝滑得不像话,对三个监控探头的死角了如指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专业得仿佛是来参加《碟中谍》试镜的。
最后,那人抱起瓦坛,甚至还对着其中一个被完美避开的探头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小桃气得直跺脚,“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太嚣张了!”
陆远却盯着画面中那个嚣张的手势,不怒反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偷东西偷到我头上,还敢这么皮?行,让你尝尝什么叫‘后劲十足’的顶级套餐。”
他慢悠悠地解释,原来这批压箱底的红烧肉,为了追求一种极致的复合风味,他特意加入了一种自己培育的“爆炎辣椒”。
这种辣椒的辣度并不直接,但其蕴含的特殊辣椒素会在人体内缓慢累积,一旦连续食用超过三顿,就会感觉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干涩发热,仿佛有团火在烧。
这对于普通食客是提醒“少吃点,上火了”的善意警告,但对于小偷,就是一道精准索敌的“GpS定位符”。
“小桃,整活儿!”陆远打了个响指,“去咱们的社区论坛发个帖子,用暗语,就说‘老饕寻味,有福同享,就是吃过真正老味道的人,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喉咙冒烟,像在参加赛博中医在线问诊?’”
“高,实在是高!”小桃眼睛一亮,立刻化身键盘侠。
不到两小时,那篇语焉不详的帖子下面,炸出了三百多条回复,内容惊人地一致:“+1,我以为是秋燥,喝了八瓶矿泉水了!”“没错没错,感觉自己能喷火,我妈让我去买金嗓子喉宝。”“兄弟你也是?我领导分了我几块肉,说是顶级私房菜,好吃是好吃,就是现在感觉自己像条被架在火上烤的龙。”
与此同时,凌霜那边也行动了。
她没有理会论坛上的群魔乱舞,而是直接调取了全市的交通卡口数据。
通过追踪那辆外卖电动车的轨迹,最终锁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市中心一栋气派非凡的写字楼,楼顶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牌子:“城市饮食文化促进会”。
凌霜一身黑色劲装,气质比这深秋的夜风还冷。
她本想直接破门而入,用最物理的方式进行“友好交流”,却被一个西装革履、笑得像只老狐狸的男人拦在了大堂。
“凌队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男人笑眯眯地推了推金丝眼镜。
凌霜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腰间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她十年前一次海外任务中,记录在案“已确认击毙”的上级副手,代号“笑面佛”。
“笑面佛”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杀气,从容地递上一份制作精美的聘书:“凌队长,别这么紧张。组织上很欣赏你,更欣赏你保护的对象陆远先生。他的厨艺,代表了民间美食的最高水准。不如我们合作,把他的‘幸福膳食’系列,纳入我们正在推动的国家膳食健康标准试点项目?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凌霜没有接那份聘书,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所以,你们就是用偷的方式,来表示欣赏的?”
“那叫‘品鉴’,”笑面佛纠正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消息传回小店,陆远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拿起笔,在当天的晚餐推荐上,新增了一道菜——“失传的妈妈味炖土豆”。
这道菜没有复杂的调味,只有最朴实的土豆、最家常的肉汤,用最原始的慢火咕嘟着。
那香气,不像红烧肉那样霸道,却像一双温柔的手,能轻易钻进人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当夜,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店里,点了一份炖土豆。
他吃得很慢,起初只是默默地吃,吃到一半,眼圈就红了。
最后,他放下筷子,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
在一众食客惊愕的目光中,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屏幕上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妈……”男人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偷吃了别人的红烧肉……但我真的……真的太久没吃过家里的味道了……妈,我想回家了……”
小桃的指尖在平板上飞速敲击,几秒钟后,一条信息发到了陆远的手机上:此人已定位,系“促进会”底层试吃员,代号“黄鼬”,专门负责替高层品鉴各种有潜力的“民间风味”,并评估其标准化改造的可行性。
第二天,陆远的小店门口挤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和美食博主。
“红烧肉失窃案”和“食客痛哭事件”经过一夜发酵,已经成了全城热点。
陆远就站在店门口,面对着无数镜头和闪光灯。
他身后,那个叫“黄鼬”的男人低着头,一脸羞愧。
“各位,”陆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巷子,“昨天,我店里失窃的,不止是一坛红烧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地方。
“这个所谓的‘城市饮食文化促进会’,其实是一个由各大食品工业财阀秘密组建的收编机构!他们打着推广文化的旗号,四处网罗像我这样的民间厨师,目的只有一个——将所有凝聚着情感和记忆的美食,变成可以量化、可以复制、可以申请专利的标准化商品!他们要让所有的‘妈妈的味道’,都变成他们生产线上一个统一的编码!”
全场哗然。
陆远缓缓举起手中那本写满了笔记、边缘已经卷起的草稿手册,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你们想抢的不是一块肉,是我这支写菜谱的笔。可我告诉你们,这支笔——只听胃的,听心的,听每一个想家的人说话!”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
远处,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办公室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高倍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巷口那个挺拔的身影。
男人手中握着一支昂贵的钢笔,在面前一份文件的“清除目标”四个字上,用力地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叉。
他没有撕毁文件,只是在旁边用更凌厉的笔迹,写下了新的指令。
小店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巷子口恢复了暂时的宁静。
陆远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准备拉下卷帘门。
夜色渐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潮湿的水汽,风声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和沉闷,仿佛在预告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冲刷。
一切,似乎都将在这场雨中,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或者,迎来新的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