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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潘府。

夜很深了,潘雪松的书房里却还亮着灯。

不知何时,他竟伏在案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先是自己在朝堂之上风光无限,门生遍布朝野,连龙椅上的那位也对他言听计从,他志得意满,只觉得这万里江山尽在指掌之间。

忽然间,画面陡变!!

天色晦暗,乌云压顶。

自己穿着囚服,披枷带锁,被官差粗暴地拖拽着,推搡在肮脏的菜市口。

周围是无数百姓指指点点的唾骂声,嗡嗡作响。

自己惊恐地抬头,看见最宠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穿着白色的囚衣,脖子上挂着木牌,上面用猩红的朱砂写着触目惊心的“斩”字!

儿子吓得哇哇大哭,绝望地看着他。

“圣旨到!罪臣潘雪松,通敌叛国!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戕害忠良……罪证确凿,十恶不赦!”

“判,满门抄斩!潘雪松,处以车裂之刑!以儆效尤!”

监斩官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同丧钟,在他耳边炸响。

“不!!!”

自己声嘶力竭地大喊,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

话音刚落,五匹高大健硕的烈马就被牵了上来,粗糙的绳索套上了他的头颅和四肢。

马夫扬鞭…..

“嗬!!!”

潘雪松突然从案上弹起身子,心脏跳得快要冲破胸腔,额头和后背全是汗水,连中衣都浸湿透了!

五马分尸……满门抄斩……

刚才梦中的场景让他遍体生寒,他扶着桌案边缘,手指因为害怕而颤抖着,好半晌才从那个过于真实的噩梦中缓过神来。

窗外,依然是一片沉沉的夜色,离天亮还尚早。

怎么会做这种梦……

潘雪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焦躁不安。

是了,自从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岑宴死了之后,他在朝堂之上看似权势滔天,圣上也对他多有倚重。。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表象功夫。

总有那么几个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时不时就上书弹劾他!

最关键的是,龙椅上的那位……近来对自己呈上去的几项关乎赋税和边关军需的提议,既不说准也不说否,就这么一直拖着。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如坐针毡。

北境那边也不安生。

萧鼎那个无脑武夫,仗着军功对自己这边派去“协理军务”的人阳奉阴违,许多事情推进得极其不顺!

这段时间,都城里的各种人情往来,宴请交际更是让他分身乏术。

为了维持他这首辅庞大的人际关系,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钱财!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喘口气的功夫都觉得奢侈。

也正因为如此,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蝼蚁(凌笃玉),他几乎都快抛到脑后了。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片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潘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

“老爷,您醒着吗?老奴有要事禀报。”

潘雪松压下心头残留的惊悸,沉声道:

“进来。”

潘福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他跟在潘雪松身边二十来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一见潘雪松脸色苍白,额带虚汗的模样,就知道老爷怕是魇着了或者心情极差。

他更加谨慎了,低眉顺眼地走到近前。

“什么事?”

潘雪松语气有些不耐。

“老爷,”潘福的声音压得更低,“北疆矿场那边……传来消息,雪无痕,他……他逃出去了。”

潘雪松眼皮猛地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时日了,过年时大雪封山消息传递不便,现在才确认。”

“据那边的眼线说,他逃出去后先去了漠城,然后一路往南,估计……是追着那个凌笃玉去的。”

潘雪松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追凌笃玉?然后呢?人杀了没有?”

潘管家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根据我们沿途有限的线索推断,雪无痕应该是一路跟着那凌笃玉到了古蜀城附近。”

“但是……就在古蜀城内,他人……消失了,彻底失去了踪迹。”

“而那个凌笃玉……还活着。”

“消失了?!”闻言,潘雪松气愤的站起身,他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前倾,死死盯着潘管家,“你说雪无痕?”

“一个从北疆矿场都能逃出来的亡命徒,武功心计都不缺,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孤身女子不但没成功,自己反而人间蒸发了?!”

他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变得刺耳:

“这怎么可能?!那个凌笃玉,她难道真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还是她有什么鬼神相助?!次次都能让她避开死劫!”

这完全不合常理!

潘管家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硬着头皮道:

“老奴……老奴也觉得蹊跷。”

“已经加派人手去古蜀城调查了,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

那个噩梦带来的不安感与现实中的糟心事交织在一起,让潘雪松更是心绪不宁。

不对劲……最近很多事情都不对劲,他眼神锐利地看向潘管家:

“最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查我们。”

“一些陈年旧账似乎有被翻动的痕迹,我让你处理干净的那些‘东西’,都办妥了吗?”

潘管家连忙拍心口保证:

“老爷放心,所有经不起查的账目,信件,还有几个知道内情嘴巴不严的人,老奴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干净了,保证不留任何首尾。”

“行了,你先下去吧,务必把事儿办好。”

潘雪松点了点头,但眉头并未舒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即便清扫了痕迹,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

“是,老爷。”

潘管家躬身退下。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凌笃玉身上,她手里…..到底有没有留下证据?

如果有,她交给了谁?

萧鼎?

还是……其他什么人?

雪无痕的失踪,是不是就跟接手那东西的人有关?

一个个疑问在潘雪松脑海中冒出。

凌笃玉……凌笃玉!

这个名字此刻让他恨得牙痒痒。

此女再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可究竟该怎么除?

再派杀手?

连雪无痕都折了,派谁去能保证万无一失??

动静闹得太大,引起萧鼎或者朝中那些老古董的注意反而更麻烦。

再次借刀杀人?

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合适的“刀”?

潘雪松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就这么反复思量着,窗外的天色,竟不知不觉透出了一抹鱼肚白。

远处,隐隐传来了更夫敲响五更的梆子声。

“梆……梆……梆……”

潘雪松一夜未眠,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心力交瘁。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扬声道:

“来人!”

守在门外的贴身小厮立刻应声:

“老爷。”

“伺候梳洗,准备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