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过了一会儿,院门打开,凌笃玉站在门内,额发微湿,脸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手里拿着擦汗的布巾显然是刚练完功。
见到金婆婆,她有些意外:
“金婆婆?您找我有事?”
“丫头啊,没打扰你吧?”金婆婆努力让脸上的笑容自然些,手又不自觉地搓起来,“是这么个事儿……”
“你怀仁哥不是回来了嘛,咱们邻里邻居的,婆婆想着,今晚请你来家里吃顿便饭,就当……给他接个风,咱们也聚聚。”
金婆婆把准备好的说辞背了出来,眼睛却不太敢直视凌笃玉。
凌笃玉微微一愣。
接风??
这都回来好些天了,而且…..前几天不是刚吃过吗。
她看着金婆婆那明显透着紧张的神色,心里明白这绝不仅仅是“吃顿便饭”那么简单。
凌笃玉本不太想去,一是小叔叔出门毫无音讯,自己心绪不宁,二是觉得总去打扰别人不好。
“金婆婆,您太客气了。真的不用麻烦,我在家随便吃点就行。”
她婉言谢绝。
“不麻烦!不麻烦!”金婆婆一听凌笃玉要拒绝就急了,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恳切,“菜我都准备好了!就是家常饭,你来,就当陪婆婆说说话,热闹热闹!”
“婆婆一个人张罗……你就当给婆婆个面子,好不好?”
她眼里那份期盼几乎要溢了出来,还带着些哀求。
凌笃玉心软了。
金婆婆平时待她是真心好,这点她能感受到。
老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她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那……好吧,让您破费了。我晚上过来。”
“哎!好!好孩子!”金婆婆瞬间如释重负,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那婆婆回去等着你!一定要来啊!”
看着金婆婆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凌笃玉轻轻关上门,心里的那点疑惑更重了。
小叔叔那边不知是否顺利,这边金婆婆又显然有事相求……这个晚上,恐怕不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得了答复的金婆婆赶紧回家,从屋里枕头底下摸出那个已经没什么分量的钱袋捏在手里掂了又掂,最后一咬牙揣进怀里提着篮子出了门。
早市比晚市东西新鲜,也稍微便宜点。
她得精打细算。
到了集市,肉摊的掌柜刚把半扇猪肉挂上架子,金婆婆凑过去,眼睛在各种肉上逡巡。
最好的五花肉肥瘦相间红白分明,看着就喜人,可那价钱也够喜人。
她目光移到旁边稍瘦一些的条肉上,指着一块:
“掌柜的,麻烦给我切……一斤半这个。”
金婆婆本想说一斤,想到晚上的“大事”又加了半斤。
“好嘞!金婆婆,今儿改善伙食呐?”
摊主一边麻利地下刀,一边笑着搭话。
“哎,家里来客。”
金婆婆含糊应着,接过用荷叶包好的肉小心放进篮子。
入手沉甸甸的,钱袋似乎也跟着一轻。
接着是买鱼。
活鱼在木盆里扑腾着水花,鲤鱼寓意好,但比草鱼贵不少。
她蹲在草鱼盆前仔细挑了一条大小适中的:
“就要这条吧,帮忙拾掇干净。”
最后,金婆婆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卖猪蹄的摊位前。
油亮亮的大猪蹄最能撑场面,也显诚意。
可价钱……金婆婆看着自己干瘪的钱袋,指尖都有些发凉。
想到儿子昨晚哀求的眼神,想到这可能真是他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金婆婆还是闭了闭眼,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这个猪蹄我也要了。”
付钱的时候,金婆婆数铜板的手都有点抖。
自己和老头子吃糠咽菜也能活,可儿子孙子怎么办?
凯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唉……”
金婆婆叹了口气,把篮子上的布盖严实,步履沉重地便往回走。
只盼着晚上一切顺利,这钱……花得也算值了!
回到青玉巷,日头已经升高了些。
金婆婆把买来的肉,鱼,猪蹄一样样地拿出来放在阴凉处,看着这些硬菜,她心里却没多少轻松,晚上该怎么跟凌姑娘开口呢?
这话实在不好说啊!
曾怀仁听到动静从西厢房探出头,看见金婆婆篮子里的东西,眼睛一亮,立刻趿拉着鞋子凑过来,满脸带笑:
“娘,买这么多好菜啊!晚上我来帮您做!”
“嗯。”
金婆婆正心烦意乱呢,看了儿子一眼,没像往常那样念叨他懒,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收拾灶台了。
她现在可没心思琢磨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勤快背后有多少真心,满脑子都是晚上那场艰难的“谈判”。
曾怀仁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回了自己屋。
在他看来,老娘愿意买好菜就是准备好跟凌姑娘开口了,晚上他们一家就等着“好消息”吧!
整个白天,金婆婆在厨房都心事重重的,眼看时间不多了,她便压下心思开始仔仔细细地处理食材。
猪肉焯水,鱼身划刀用盐和姜片腌上,猪蹄剁块。
每做一步,金婆婆都在心里忍不住反复演练待会儿要说的话,越想越觉得难以启齿。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青玉巷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此时金婆婆家的厨房里烟气缭绕,红烧肉在锅里咕嘟咕嘟着,炖猪蹄散发着浓浓的香气,煎鱼的滋滋声伴随着焦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金婆婆在灶台和案板之间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曾怀仁白日里也格外“体恤”,在金婆婆还没做饭的时候系着一条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旧围裙抢着干这干那。
他拿着刀对着已经焯好水的猪蹄块比划,嘴里说着“娘,这粗活我来”,差点砍到自己的手,吓得金婆婆赶紧把刀夺回来,只让他去剥蒜洗姜。
他又蹲在院子里摘豆角,专挑嫩的掰,老的扔了一地还觉得自己干得挺漂亮。
素娘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把曾怀仁掰扔的老豆角悄悄捡了起来,能吃的留下不能吃的归拢到一边,然后手脚麻利地清洗着其他蔬菜,尽量弥补他造成的混乱。
堂屋里,曾爷爷被搀扶着坐在上首,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桌上的碗筷。
小曾凯紧挨着爷爷坐着,好奇地吸着鼻子,眼巴巴望着厨房方向。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油灯点上)的时候,凌笃玉准时来了。
她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裙,头发也重新梳过,手里还提着一块用干净油纸包好的腊肉,看起来分量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