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星闪完最后一次信号，方舟的接入协议进度条刚好走完。
我松开控制界面，手指还在发僵。系统提示已建立稳定连接，外部坐标被正式录入导航数据库。裂隙边缘的光流变得平缓，像一层薄雾覆盖在断层周围。小雨靠着根系坐回地上，呼吸比刚才更沉，左臂上的晶化纹路不再蔓延，但也没消退。
我没来得及说话，通讯频道突然响起急促的警报音。
“林川！守夜人三组出事了！”苏晴的声音直接切进来，“他们在b7区做例行检查，现在全部失去反应能力。”
我看向甲板另一侧。张虎带着六名队员正站在龙骨支架下，身体直立，头微微仰着，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焦点。他们的战术目镜还在亮，但显示内容完全停滞，像是被冻结在某个画面里。
“生命体征正常。”苏晴已经赶到现场，手持扫描仪快速移动，“心跳、血压、血氧都在线，可脑电波不对——他们不是昏迷，是意识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她把数据投到我的视野角落。七个人的神经活动频率高度一致，呈现出一种规律性的波动曲线，和我们之前记录的坍缩宇宙能量脉冲完全吻合。
“是那个维度。”我说，“信号不止传数据，还反向输出意识流。”
张虎的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他的目镜屏幕闪了两下，重新激活，显示出一段异常读数。
“他们连上了。”我立刻调出零域权限面板，锁定方舟所有终端的神经接口层级，“所有人暂停脑机交互程序，关闭非必要链接。”
苏晴抬头看我：“来不及了。这种同步已经发生，说明对方的意识信号强度远超预期。我们现在切断通道，也只能防止扩散，没法把他们拉回来。”
我盯着那七具静止的身体。如果放任不管，他们的意识可能永远留在那个正在崩溃的世界里。但如果强行剥离，又可能造成神经撕裂。
“不能硬扯。”我说，“得引导。”
我走向甲板中央的空地，手掌摊开。零域图纸库在我意识中展开，快速翻页。我需要一个能处理精神干扰的结构装置，不是防御，而是疏导。
最终停在一个光学迷宫的设计上。
这个结构由多块高反射率合金板组成环形阵列，每一块都经过角度校准，形成封闭的多重反射路径。外来意识信号进入后会被不断偏折，能量逐级衰减，最后集中导入指定区域。
我选了备用能源舱作为终点。那里原本储存应急电力，后来被改造成电磁屏蔽容器，专门用来隔离不稳定的精神能量。
“你要用物理结构导引意识？”苏晴问。
“意识也是信息流。”我说，“只要有频率，就能被反射、折射、吸收。”
我启动零域能力。
第一块合金板从地面升起，边缘泛着冷白色的金属光。它自动旋转到预定角度，与其他预设点位对齐。第二块、第三块接连出现，围绕中心区域形成一圈闭合结构。
张虎的队伍仍站在原地不动。其中一人嘴唇微动，说了句听不清的话。
“他们在接收信息。”苏晴低声说，“不是被动受影响，是正在被输入某种内容。”
迷宫完成七成时，最后一块镜面缓缓升起，准备闭合顶部开口。
就在它即将到位的瞬间，中央区域的空气扭曲了一下。
一组坐标浮现出来。
红色的，悬浮在半空，像是由无数细小光点拼成的编码图案。它不发光，也不发热，只是存在在那里，形状稳定，带有明显的生物电信号残留特征。
“这不是星图。”苏晴靠近一步，扫描仪开始记录，“它的构成方式更接近神经突触的连接模式。”
我没有回答。我在看张虎。
他的目镜突然闪烁红光，屏幕弹出一行警告：
【检测到灰点基因序列】
他整个人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其他六人的目镜也同步亮起同样的提示，然后全部熄灭。
张虎的眼睛动了动，瞳孔收缩，视线慢慢聚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我。
“我看到了。”他说，“他们不是自然崩溃的。”
“谁？”我问。
“那个世界的人。”他说，“他们被实验过。和我们一样。”
苏晴迅速走到他面前，重新启动扫描。“你的脑波正在恢复正常，但还有残余波动。你记得什么？”
张虎没看她。他的目光落在迷宫中央的红色坐标上。
“我看到实验室。”他说，“地下三层，白色走廊，墙上贴着编号标签。他们把人关在玻璃房里，注射东西。那些人后来变成了光，一点点碎掉。”
他抬起手，摸了摸太阳穴。“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在哭。她说‘对不起，我们救不了你们’。”
苏晴停下记录动作：“你说的是灰点机构的旧基地布局。”
张虎点头：“我也认出来了。我在守夜人档案室见过平面图。”
我看着那组红色坐标。它静静浮在那里，没有变化。
但现在我知道了，它不只是位置标记。
它是求救信号，也是证据链。
那个濒临毁灭的世界，曾经有人做过和灰点一样的事。他们打开了不该打开的门，引发了连锁崩塌。而现在，他们的残余意识顺着裂隙传了过来，找到了我们。
“为什么是他们先出事？”我问。
“因为他们戴着眼镜。”苏晴说，“战术目镜有神经耦合功能，本来用于实时数据传输。但现在成了最脆弱的接入点。他们的设备直接连上了那个维度的意识网络。”
我收回迷宫的控制权。所有合金板开始降下，只留下中央坐标仍在空中漂浮。
“不能再让任何人直接接触外部信号。”我说，“下次可能就不止是眩晕。”
苏晴把扫描数据封存：“我会提取这段坐标的频谱特征，看看能不能反向追踪源头。”
张虎站直身体，拿起靠在支架旁的步枪。他的脸色还是白的，但动作恢复了控制。
“我要上报这件事。”他说，“守夜人高层必须知道灰点的技术不止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
“等等。”我说。
他停下脚步。
我看向能源舱方向。刚才导入的意识流已经被屏蔽容器吸收，但监控面板显示内部能量值仍在缓慢上升。
“你还感觉到了什么？”我问他，“在你意识被拉走的时候，有没有接收到别的信息？除了画面之外。”
张虎皱眉，像是在回忆。
“有节奏。”他说，“不是声音，也不是光，是一种……间隔感。像心跳，但更规则。”
我和苏晴同时看向彼此。
“三短，一长，两短？”我问。
张虎点头：“对。然后变了。变成了一串数字序列。”
“和裂隙里的信号一样。”苏晴说，“他们在重复发送。”
我走回控制台，调出导航系统。那个新录入的坐标依然挂在待确认列表里。
“他们不是随机漂流过来的。”我说，“他们是被推送的。有人在背后操作，利用我们的系统作为中转站。”
“谁？”苏晴问。
“不知道。”我说，“但能使用灰点基因序列的人，不会太多。”
张虎握紧了枪柄：“我要带人去查守夜人内部的设备日志。如果还有其他人接触过类似信号，我们必须立刻隔离。”
“去吧。”我说，“但别打草惊蛇。这事现在只有我们知道。”
他转身离开，步伐稳了些。
苏晴站在我旁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
“你觉得，”她轻声问，“那个女人说的‘我们救不了你们’，是指他们自己，还是……包括我们？”
我没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能源舱的屏蔽层发出一声低鸣。
监控数据显示，容器内的精神能量出现了新的波动模式。
不再是无序震荡。
而是回应。
同样的节奏。
三短，一长，两短。
它在对我们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