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表上的净利润数字用红笔圈着，比上个月翻了近一倍，末尾还画了个上扬的箭头。
“老板！破纪录了！”阿莎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手指戳着数字，“养鸡场净利润涨了百分之八十七，设备订单比上个月多了四十套，肯尼亚那个客户还介绍了乌干达的新客户！”
李朴刚喝完半杯凉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他抢过报表反复看，指尖划过“设备车间产值”“鸡蛋损耗率”等栏目，每个数字都透着扎实的底气。
王北舟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看见报表上的红圈，嘴角立刻咧到耳根。
“朴哥，我说吧，客户管理模块加对了！”王北舟点开电脑上的客户分析图，蓝色柱状图一路飙升，“咱们给老客户设了返点，新客户首单打折，订单量能不涨吗？还有鸡场的损耗率，现在稳定在2%以内，比之前降了一半还多。”
李朴拍着报表，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王北舟刚来时，蹲在鸡舍外记产蛋量的样子。
那时候的手写报表还堆在抽屉里，如今换成了自动生成的彩色分析图，连姆巴蒂都学会了对着屏幕看产蛋趋势，嘴里常念叨“折线上去了，有肉吃”。
“晚上加菜！”李朴把报表拍在桌上，声音洪亮，“让厨房杀五只鸡，再去华人超市买二十箱啤酒，所有人都有份！”
消息传到车间时，焊接的火花都比平时亮了三分。
工人举着焊枪喊：“老板大气！”焊花溅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像撒了把星星。王北舟站在办公室窗边，看着鸡场里工人们互相击掌的样子，忽然觉得风里的鸡粪味都掺了点甜。
“北舟，周末有事没？”李朴递过来一瓶冰镇可乐，瓶盖“啵”地弹开，气泡涌得像喷泉，“带你去白沙滩转转，来了这么久，总不能一直泡在鸡场和车间里。”
王北舟的可乐瓶顿在半空。
他来达市三个多月，除了工业区就是华人超市，唯一见过的“风景”是路边歪脖子的凤凰树。他摸出手机翻照片，相册里全是报表截图和鸡笼特写，连张像样的风景照都没有，耳朵瞬间红了。
“真、真去啊？”他结结巴巴地问，“不用盯生产吗？乌干达的订单还没排产呢。”
“排产表你上周就做好了，有姆巴迪盯着没问题。”李朴拧开可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我刚来的时候，别人也带我去的白沙滩，那时候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蓝的海。现在虽然看惯了，但知道你肯定想看。”
王北舟没再说话，低头把可乐喝得只剩半瓶。
他想起李朴说过的铁皮屋岁月，忽然明白这份邀请里的心意——不是简单的游玩，是过来人的共情，是把自己走过的弯路、见过的好风景，都想分给后来的人。
周六一早，李朴开着那辆旧皮卡去接王北舟。
车斗里装着折叠桌椅和野餐垫，还有阿莎提前准备的三明治和水果。
王北舟穿着件新买的短袖，手里攥着防晒霜。
皮卡驶离工业区，路面渐渐从坑洼的碎石路变成平整的柏油路。
王北舟把车窗摇到最大，风裹着海水的咸腥味扑进来，他忍不住深吸一口，像个第一次见海的孩子。
“朴哥，还有多久到啊？”他每隔五分钟就问一次，手指扒着车窗往外看。
远处的海平面越来越清晰，像条淡蓝色的丝带，把天空和大地分开。
“快了。”李朴笑着踩了脚油门，“前面拐个弯就到。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没到就盼着赶紧到；现在开皮卡，倒觉得路太短了。”
拐过一道弯，白沙滩忽然撞进视野。
王北舟“哇”地叫了一声，身体往前倾，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
沙滩像铺了层碎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海水从浅蓝到深蓝渐变，浪头卷着白色的泡沫，拍在礁石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停车停车！”王北舟推开车门就往下跳，沙子烫得他踮着脚跳，却笑得停不下来。
他掏出手机，对着大海拍个不停，从远景拍到近景，连浪尖上的海鸥都不肯放过。
李朴慢悠悠地把车停好，搬下折叠桌椅。
几个当地小孩光着脚跑过来，手里举着贝壳串成的项链，用生硬的中文喊：“中国老板，买一个！”
王北舟蹲下来，拿起一串贝壳项链，贝壳是淡粉色的，磨得很光滑。
“朴哥，这个好看吗？”他举起来问，阳光透过贝壳，映出淡淡的光晕。
“好看。”李朴掏出两千先令，问两个小孩各买了一串。
“给你妈带回去，她肯定喜欢。”王北舟的眼睛亮了，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放进包里。
两人找了块离海不远的地方，铺好野餐垫。
李朴打开折叠椅坐下，看着王北舟在沙滩上跑来跑去。
他一会儿追着浪头跑，一会儿蹲下来捡贝壳，裤脚被海水打湿了也不管，笑声和海浪声混在一起，格外清亮。
“慢点跑，别摔着！”李朴喊了一声，王北舟回头朝他挥挥手，跑得更欢了。
李朴从包里拿出瓶啤酒，看着远处的海，忽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刚辞掉空调公司的工作，兜里只剩几千块钱，坐在这片沙滩上，愁得连啤酒都喝不下去；现在看着身边的王北舟，忽然觉得所有的苦，都成了值得的甜。
“朴哥！你看我捡的贝壳！”王北舟举着个巴掌大的贝壳跑过来，贝壳上有漂亮的螺旋纹，“刚才有个小孩说，这个贝壳叫‘天使之耳’，能听见海的声音。”他把贝壳凑到耳边，闭上眼睛，脸上满是虔诚。
“我也有一个。”李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贝壳，比王北舟的小一圈，却磨得很亮，“第一次来的时候捡的。”
王北舟接过李朴的贝壳，两只贝壳放在一起，像一对大小不一的耳朵。
中午，两人坐在野餐垫上吃三明治。海鸥落在不远处，歪着脑袋看着他们，李朴扔过去一块面包屑，海鸥立刻围上来抢。
王北舟一边喂海鸥，一边跟李朴聊国内的事，聊小时候的梦想，聊来非洲前的忐忑。
“我来之前，我妈哭了好几天，说非洲太危险，让我别来。”王北舟咬了口三明治，“我跟她说，朴哥在那边做得很好，肯定能照顾我。现在看来，我没骗她。”
李朴摸了摸他的头，像摸弟弟一样：“以后会更好。等咱们再赚点钱，就把设备厂扩大，再开个分场，到时候你就是副总，管着几百号人。”
“真的吗？”王北舟眼睛亮了，“那我得更努力学斯瓦希里语，不然怎么跟工人沟通啊。”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斯瓦希里语单词，拼音标注得整整齐齐。
下午的太阳没那么烈了，两人躺在野餐垫上晒太阳。
王北舟枕着自己堆得沙雕，看着天上的云慢慢飘，忽然说：“朴哥，咱们的皮卡太旧了，要是能换辆新车就好了。”
李朴笑了：“巧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事。这几个月利润不错，我看了辆霸道巡洋舰，二手的，性能挺好，以后接客户、跑业务也有面子。”
他顿了顿，“还有，我看了套海边的小洋房，离公司不远，环境比宿舍好，咱们搬过去住。”
王北舟猛地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朴哥，你没跟我开玩笑吧？霸道巡洋舰！海边洋房！”他之前在国内，连想都不敢想能住上海边的房子，更别说开上好车了。
“没开玩笑。”李朴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赚钱不是为了存着，是为了过得更好，也为了能更安心地干事业。以前住铁皮屋，是没办法；现在有条件了，就得把日子过好。”
王北舟没说话，低头看着手里的贝壳。
从白沙滩回来的第二天，李朴就带着王北舟去看车。
车行在华人区附近，老板是个广东人，看见李朴就笑着迎上来：“李老板，好久不见！上次跟你说的那辆霸道，还在呢，给你留着呢。”
那辆霸道巡洋舰是银灰色的，车身很新，轮胎上的胎毛都还在。
李朴打开车门，让王北舟坐进去感受一下。座椅是真皮的，比旧皮卡的帆布座椅舒服多了，空调吹出来的风又冷又稳，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开着窗吹热风。
“怎么样？”李朴问，“试驾一圈？”
王北舟握着方向盘，手都有点抖。
他发动汽车，缓缓驶出车行，动力很足，方向盘也很稳
。路过之前堵车的十字路口时，他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在这里遇到擦玻璃的小男孩，那时候他坐在旧皮卡里，紧张得手心冒汗；现在坐在霸道里，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满是踏实。
“就它了！”李朴拍板成交。
老板给了个优惠价，还送了套坐垫和脚垫。
王北舟开车，李朴坐在副驾驶，两人开着新车绕着华人区转了一圈，引得不少华人老板探出头来看。
“李老板，换新车了啊！”隔壁建材店的张老板探出头喊，“可以啊，生意越做越大了！”
“托你的福！”李朴笑着回应，心里的自豪感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
他想起刚到非洲时，张老板还跟他说“在这边混，没个好车不行”，那时候他只能尴尬地笑；现在开着霸道，终于能坦然地回应了。
看完车，两人又去看房子。
洋房在离海边不远的小区里，小区门口有保安站岗，院子里种着棕榈树和三角梅。
房东是个英国老太太，丈夫之前在坦桑做援建，去世后她就想把房子租出去。
“这房子有两层，四个房间，还有个小院子。”老太太带着他们参观，英语说得很慢，“院子里可以种点花，或者搭个棚子烧烤。厨房很大，有烤箱和洗碗机，很方便。”
王北舟推开二楼的窗户，海风裹着三角梅的香气飘进来。
远处的海平面清晰可见，浪头拍打着礁石，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他想象着晚上坐在窗边看星星，早上被海浪声叫醒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租了！”李朴跟老太太谈好租金，当场签了合同。老太太笑着说：“你们是我见过最爽快的租客。我丈夫说，中国人都很靠谱，果然没错。”
搬新家那天，公司的人都来帮忙。
萨米扛着衣柜，姆巴蒂抱着沙发垫，阿莎手里捧着锅碗瓢盆，热热闹闹地把东西搬进新家。王北舟的房间在二楼，窗户对着院子，他把捡来的贝壳摆在窗台上，阳光照进来，贝壳闪着淡淡的光。
“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李朴拍着王北舟的肩，“晚上可以一起做饭，周末可以在院子里烧烤，比住宿舍舒服多了。”
王北舟点了点头，眼睛有点红。
他想起国内的家，虽然比这里小，却也同样温馨。
现在在非洲，他终于又有了一个像样的家，有了一个能一起吃饭、一起聊天的“家人”。
住进水洋房的第二天，李朴就托华人中介找保姆。
要求很简单：会做中国菜，干净利落，性格好。
中介很快就带来一个姑娘，叫露西，二十多岁，皮肤黝黑，笑容很腼腆。
“我之前在华人餐馆做过两年厨师助理。”露西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手里拿着本菜谱，“会做番茄炒蛋、水煮鱼、红烧肉，都是老板们爱吃的。”
“那你露一手？”李朴说，“就做个番茄炒蛋和红烧肉吧，看看味道怎么样。”
露西走进厨房，动作麻利地系上围裙。
她切番茄的手法很熟练，鸡蛋打得很均匀，下锅时“滋啦”一声，香气立刻飘了出来。红烧肉炖得很软烂，色泽红亮，筷子一夹就烂，香味裹着糖色的甜，让人直流口水。
“好吃！”王北舟咬了一口红烧肉，眼睛亮了，“比华人餐馆的还好吃！露西，你太厉害了！”
露西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喜欢就好。我以后每天给你们做不同的菜，保证不重样。”
从那天起，露西就成了家里的一员。
她每天早上做豆浆油条，中午做三菜一汤，晚上还会煮点夜宵。
李朴和王北舟再也不用吃食堂的盒饭，每天下班回家，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心里暖暖的。
有天晚上，两人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喝茶。
露西收拾完厨房，给他们端来切好的水果。月光洒在院子里，棕榈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
“朴哥，你说咱们以后能把生意做到南非吗？”王北舟喝了口茶，看着天上的星星。
“能。”李朴肯定地说，“现在咱们有稳定的客户，有靠谱的团队，还有这么好的基础，只要一步一步来，肯定能做到。”他顿了顿，“以后咱们再开个分公司，让你当分公司经理，怎么样？”
王北舟的眼睛亮了，坐直身体：“真的吗？朴哥，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李朴拍了拍他的肩，“你刚来三个月，就把报表系统做得这么好，把客户管理得这么到位，比我那时候强多了。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王北舟没说话，低头喝了口茶。
茶是国内带来的龙井，香气醇厚。
他想起刚到非洲时，李朴在机场接他的样子，想起一起去白沙滩看海的日子，想起搬进新家的喜悦。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最好的老板，最好的兄弟。
“朴哥，谢谢你。”他轻声说，声音有点哽咽。
“咱们是兄弟，不用谢。”李朴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月光把海水照得泛着银光，“以后咱们一起，把生意做大，把日子过好。
等赚够了钱，就带着爸妈来非洲看看，看看咱们在这边闯出来的天地。”
王北舟点了点头，用力握紧手里的茶杯。
露西端着水果过来，放在石桌上：“老板，吃点水果吧。明天想吃什么？我做个水煮鱼怎么样？”
“好啊！”王北舟立刻点头，“要多放辣椒，越辣越好！”
李朴笑着摇头：“你啊，就知道吃辣。小心明天上火。”话虽这么说，却也跟着点头，“多加辣，我也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