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平衡并非永恒。
在系统标注的【深度沉眠锁定】之下,伍小满的主动意识被压制在灵魂最深处,如同一粒被冰封在万载玄冰核心的微小火种。然而,这具千锤百炼、历经无数次生死淬炼的体魄,其“本能”与“记忆”,却并未完全沉睡。
那是铭刻在每一个细胞深处的战斗烙印,是无数次以血换伤、以命搏杀中锤炼出的应激反应,是纯粹体修之路赋予的、超越寻常生命形态的“肉体记忆”。
当深渊的时间流过某个无法被精准丈量的刻度——或许是外界一瞬,或许是沉眠中的“漫长”刹那——平衡的湖面,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触发点,来自外部。
并非攻击,也非异变。而是深渊那恒定的、精纯而死寂的环境“压力”,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或许是更深处地脉死气潮汐的微弱脉动影响下,出现了连青铜锁链符文都未能完全抚平的、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波动”。
这波动,比微风更轻柔,比蛛丝更细微。但对于高度“融合”了环境死气的右臂寂灭结晶而言,却如同投入静止深潭的一粒微尘。
嗡……
一声低到超越听觉极限、近乎物质本源振动的微弱鸣响,自那条灰黑结晶的右臂内部传来。结晶深处,那些新沉淀下的、更加致密的死气结构,随着环境压力的这丝波动,产生了极其轻微的内部调整与能量微澜。
这本该是无害的,甚至可以说是寂灭结晶进一步“适应”环境的表现。
然而,这微澜,却像是一颗投入精密天平的小小沙砾。
平衡,被打破了毫厘。
几乎在右臂内部微澜泛起的同一瞬间,左侧胸膛深处,那向内收缩固守、黯淡内敛的玉骨,猛地传来一阵尖锐到足以撕裂灵魂(如果灵魂清醒)的“警兆”!那是源自玉骨核心那缕古老仙殿气息的本能排斥——对“死亡”、“侵蚀”、“异变”的极致抗拒!
玉骨表面的温润毫光,不受控制地骤亮了一瞬!
虽然这骤亮的光芒,在粘稠的深渊黑暗中,依旧微弱得如同萤火,但其“性质”,却是与周遭死寂环境截然相反的、内敛的“生”之固守,是“不朽”对“湮灭”的天然敌意。
哗——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玉骨毫光乍现的刹那,紧贴着伍小满的那具古尸,空洞眼眶中缓缓旋转的深邃黑暗,骤然加速!一股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冰冷的灰黑气流,猛地从其躯干某处破损的铠甲缝隙中喷涌而出,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受到“刺激”后的本能“呼吸”!
这股气流,精准地冲刷在伍小满的左半身,尤其是左侧胸膛玉骨所在的位置!
冰冷!死寂!带着万古沉沦的腐朽意志!
玉骨的毫光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压制得几近熄灭,光芒被迫再次内缩,龟缩回骨骼最核心的裂纹深处。但这一次的“刺激-压制”过程,引发了连锁反应。
嗡!嗡!
右臂的寂灭结晶,仿佛被古尸喷涌的气流和玉骨的激烈反应所“激活”,灰黑的色泽骤然加深,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新填充的致密死气发出无声的震颤。整条右臂的“死气漩涡”效应,瞬间增强了数倍!虽然范围依旧只局限于臂膀周围寸许,但吸力陡增,开始更主动地攫取周围环境的死气!
平衡的天平,开始向“死”的一方倾斜。
玉骨黯淡,死死固守本源,却再难向外散发丝毫稳定平衡的“生”之韵律。
寂灭活跃,加速融合环境,右臂的冰冷与坚硬程度以微小的幅度提升,其与深渊环境的“同化度”在危机刺激下,反而跳涨了一小截。
【警告!外部刺激介入!平衡协议受到冲击!】
【玉骨本源活性受到压制!当前保存率:10.1%(持续下降)】
【寂灭结晶环境同化度加速上升!当前:21.5%】
【身体平衡稳定率波动:38.9%→ 35.2%】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无人读取的层面疯狂闪烁。
更为关键的是,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本能的冲突与外部刺激,如同一根尖刺,狠狠扎入了伍小满那被“深度沉眠锁定”的意识边缘!
“呃……!”
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幻觉的闷哼,似乎从伍小满紧咬的牙关缝隙中溢出,又似乎只是死寂环境中气流摩擦的错觉。
但在意识的最深处,那片绝对的黑暗冰封之下,那粒微弱的火种,猛地跳动了一下!
没有清醒,没有思绪,只有一股最原始、最狂暴、最不屈的意志洪流,如同被囚禁的太古凶兽,在沉眠的牢笼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战!
活下去!
血肉不灭!意志不熄!
这意志洪流并非指向外界,而是瞬间席卷了自身的每一寸残破躯壳!它无视了系统的沉眠锁定(因为锁定的是意识活动,而非这种本源的生命意志),粗暴地“命令”着这具濒临崩解的身体!
已经脆弱不堪、仅凭玉骨微光粘合的血肉纤维,在这意志洪流的冲刷下,竟然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本能的“收紧”!如同即将散架的朽木,被无形的铁箍强行箍紧!
即将被寂灭死气彻底侵蚀、坏死的右肩连接处的少许组织,在这意志的蛮横介入下,爆发出了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死死抵挡着死气的进一步蔓延,尽管这抵挡如同螳臂当车,却真实存在!
就连那黯淡龟缩的玉骨核心,似乎也在这纯粹到极致的“生存”意志共鸣下,那缕古老的仙殿气息,微不可查地…凝实了极其微小的一丝。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固守,而是开始以一种更缓慢、更艰难、却更加“主动”的方式,从自身最深处,压榨出更本质的“不朽”特质,对抗外界的死寂。
这不是修复,这是僵持!是消耗!是以燃烧最后的本源意志为燃料,强行维持着这具躯壳“存在”的事实!
代价是巨大的。
系统面板上,【玉骨本源活性保存率】的下降速度,陡然加快!
【身体平衡稳定率】在短暂下跌后,并未回升,而是在一个更低的水平线上剧烈波动,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破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
而【寂灭结晶环境同化度】的上升趋势,虽然受到了一丝源自整体意志的微弱阻碍,但大方向仍未改变。
这是一场发生在沉眠最深处的、无声的、却惨烈到极致的消耗战。
对抗的双方,一边是外部的死寂深渊、活跃的寂灭之力、以及那具神秘古尸的残留影响。
另一边,是伍小满肉身本能、玉骨不朽特性、以及那被意外激发的、蛮横不屈的生命意志。
青铜锁链上的黯淡符文急促闪烁了几下,释放出更强的镇压波动,试图强行抚平这突如其来的“混乱”。锁链本身也微微收紧,冰冷的触感嵌入皮肉(或结晶)。
在锁链的强力干预和意志的强行统合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内部风暴,被再次艰难地压制下去。
右臂寂灭结晶的活跃度缓缓降低,吸力减弱。
玉骨光芒彻底内敛,不再有丝毫外露。
古尸眼眶中的黑暗旋转也慢慢恢复之前的缓慢节奏。
那股狂暴的生命意志洪流,在短暂爆发后,似乎也耗尽了力气,重新沉寂下去,但……并未消失。它如同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痕迹,更深地烙印在了这具身体的每一处,使得那份“僵持”的韧性,无形中增强了一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不,并非原点。
伍小满左手指骨末端,那一点之前似乎更光滑了一丝的粘合痕迹旁,出现了一道新的、更加细微的裂纹。这是强行统合、意志冲击下,脆弱平衡付出的代价。
但同时,他紧握的左手掌心(相对完好的血肉部分),指节因为刚才无意识的“收紧”,留下了一道极其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握拳印痕。
深渊重归死寂。
但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身体平衡稳定率:33.7%(低水平波动)】
【警告:本源意志异常消耗,可能影响最终复苏阈值。】
【借贷倒计时:29年364天15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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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仙殿深处。
正沿着古老通道谨慎前行的叶凡,身形猛地一顿!
不是来自外部的攻击,也不是触发了什么禁制。
是心悸!
一股强烈到让他圣体血脉都为之悸动、心脏骤然紧缩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从胸口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激烈!仿佛有什么与他性命相连的东西,正在下方无尽的深渊中,经历了某种剧烈的挣扎与搏斗!
“小满!”叶凡低喝一声,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猛地停下脚步,万物母气鼎垂下更多的玄黄气,玉净瓶霞光也本能地大盛,照亮了周围一片区域。
通道前方,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两侧壁画上的古老先民,眼神在霞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漠然地注视着这个闯入者。
而那股源自仙殿核心的苍凉召唤,在这一刻,也骤然增强!仿佛因为叶凡的心神因心悸而出现波动,便趁虚而入,声音(并非真实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他道宫中轰鸣!
“归来……残缺的……共鸣……归……”
混乱的意念碎片冲击着叶凡的神识,夹杂着古老的悲怆与一种难以理解的渴望。
下方是同伴可能遭遇剧变的强烈心悸。
前方是仙殿核心越来越清晰的诡异召唤与未知危险。
左右是迷雾笼罩、危机四伏的古老遗迹。
叶凡站在原地,额角青筋微跳,圣体金色血气在体表隐隐流转,抵抗着召唤的侵蚀和心悸带来的不安。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冰冷而充满尘埃气息的空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乱……”他喃喃道,右手紧紧握着玉净瓶,瓶身传来的温润感稍稍安抚了他躁动的气血。“小满那边……我此刻无力直接干预。这心悸虽烈,但并未断绝……说明他还在抗争!”
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光已经恢复了锐利与坚定。
“必须尽快找到这仙殿的关窍!无论是控制核心,还是找到安全路径通往深渊探查,呆在这里被动等待毫无意义!”
他压下心中所有杂念,将那份心悸转化为更紧迫的动力。不再犹豫,将行字秘运转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迷雾的淡淡金光,朝着玉净瓶指引最强烈、也是那苍凉召唤传来的方向,疾掠而去!
他知道,每快一秒,或许就能早一秒找到破局的关键。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在深渊下,正进行着某种他无法想象的生死挣扎的…兄弟。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壁画上的景象越发宏大,也越发惨烈。星辰坠落,神血汪洋,无尽的生灵在哀嚎中化为飞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埋葬的、绝望的纪元终曲。
叶凡无暇细看,他将感知提升到极限,躲避着时而浮现的残阵杀光,绕过游荡的殿灵残影。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不知道仙殿的核心,是否真的有“控制”的可能。
更不知道,在脚下的深渊里,时间以不同的流速流淌,一场关乎存在本质的消耗战刚刚经历了一次凶险的波动,而他的心悸,正是那波动穿透层层空间阻隔后,微弱的回响。
仙殿的迷雾,吞没了他的背影。
深渊的死寂,重新包裹了那具缠绕着锁链的躯体。
唯有系统面板上跳动的倒计时,和那在低水平剧烈波动的【身体平衡稳定率】,证明着僵局之下,那从未停息的、微弱而顽强的…涟漪。
【寂灭结晶环境同化度:22.1%】
【玉骨本源活性保存率:9.8%】
变化,在寂静中累积。
危机,在平衡下潜伏。
苏醒……或许需要的不再只是时间,更是一个打破这绝望僵局的……变数。
叶凡在寻找。
而伍小满在沉眠中,以意志为薪柴,燃烧着自己,等待着。
或许,也在…塑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