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辉光前哨站”的临时接收舱内,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在铁柱感知到那丝隐秘的秩序监控波动时,瞬间冻结成冰。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过舱室每一个角落。光滑的金属墙壁,柔和的照明,简洁的控制面板,一切看似正常,甚至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秩序感。但正是这种过于“正常”和“有序”,结合那丝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监控波动,让他心生警兆。
典狱长阿斯特拉的力量特征,他绝不会认错。那种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秩序感,与黑袍“收藏家”的漠然观察不同,带着强烈的控制与审判意味。
这里……是典狱长的地盘?还是与典狱长有关的势力?
他迅速用手势和眼神向李哲和雷传达了警示。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瞬间领会,刚刚放松的肌肉重新绷紧,眼神警惕起来。李哲不动声色地靠近那个显示友好符号的通讯屏幕,手指在袖口内的简易工具上轻轻摩挲。雷则悄悄移动位置,让自己处于能同时观察舱门和同伴的最佳角度。
“欢迎,点亮微光的漂流者。你们已抵达‘第七辉光’前哨站临时接收港。请保持镇静,救援与评估程序即将启动。”
屏幕上的文字再次闪烁,依旧是通用语,语气平和。
铁柱没有回应,而是集中精神,将“统合之心”的感知能力提升到极致,仔细甄别那丝监控波动的来源和性质。他发现,这波动并非主动扫描,更像是一种预设的、被动的环境监测机制,如同隐藏的传感器,持续不断地收集着舱室内的一切信息——温度、气压、能量残留、生命体征,甚至……意识波动?
它似乎并未特别针对他们,只是将这个临时接收舱的一切都纳入监控范围。这意味着,要么前哨站的主人并不知晓他们的具体身份和携带物,只是例行公事;要么,这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等待特定“鱼儿”上钩的陷阱。
无论是哪种,都必须万分小心。
“我们……安全了吗?”一名年轻队员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对未知环境的不安。
“暂时。”铁柱声音平稳,带着安抚的力量,“但不要放松警惕。李哲,尝试非接触式扫描这个舱室的结构和能量回路,寻找可能的隐蔽接口或异常节点。雷,注意舱门动态。”
就在这时,舱室一侧看似完整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半人高、履带底盘、顶部有一个圆形扫描器和机械臂的银白色机器人滑了进来。它发出柔和的合成音:“漂流者,你们好。我是前哨站辅助单元Lt-7。检测到你们生命体征存在不同程度损耗,且携带未知能量残留。请配合进行基础医疗扫描和物品安全检疫,以确保前哨站环境安全及对你们的有效救助。”
机器人顶部的扫描器亮起温和的蓝光,开始对着众人缓缓移动。
“安全检疫?”雷眉头一皱,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虽然能量几乎耗尽)。
“这是标准流程,为了双方安全。”机器人Lt-7的合成音毫无波澜,“请放心,扫描为无害被动式。同时,请将随身携带的、可能具有高能量反应或未知风险的物品暂时放置于指定隔离箱内,以供分析。”它说着,腹部弹开一个抽屉式的小型金属箱。
铁柱心中一凛。重点来了!钥匙碎片和“统合之心”无疑属于“高能量反应或未知风险物品”。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它们!至少,是首要探查目标。
“我们的物品大多在逃亡中损毁或丢失。”铁柱平静地回答,同时暗中示意李哲和雷,“剩下的只是基本的生存工具和个人物品,能量反应微弱。”
“检测到未如实申报。”Lt-7的扫描蓝光在铁柱胸前停留了稍长时间,合成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检测到高度有序能量源及异常生命共鸣反应。根据前哨站安全条例第3章第7条,必须进行隔离检疫。请配合,否则将视为潜在威胁,启动防御协议。”
舱室内的灯光似乎微微变冷了一些,墙壁上几个不起眼的小孔隐约有能量汇聚的微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铁柱大脑飞速运转。硬抗?在对方地盘,己方状态极差,胜算渺茫。交出碎片?绝不可能。那么,只有……赌一把,利用信息差和对方可能存在的“程序化”漏洞。
“我们并非不愿意配合。”铁柱放缓语气,做出思考状,“但你们自称‘第七辉光’,发送‘灯塔’求救信号,引导我们至此。按照宇宙漂流者互助惯例,对求助者进行强制性的、可能损害其核心生存保障的‘检疫’,似乎并不符合‘辉光’之名所代表的善意与希望。除非……你们并非真正的‘第七辉光’,或者,你们的‘救援’另有目的?”
他这番话,既是在试探对方反应,也是在拖延时间,同时暗中通过“统合之心”,以极其微弱和隐蔽的方式,尝试感知和接触舱室深处那股秩序监控波动的“核心”。
Lt-7的处理器似乎停顿了半秒,合成音响起:“逻辑辩驳收到。进行优先级重评估……检索相关互助协议……‘第七辉光’核心原则:予迷失以方向,予危难以庇护。前提:确保庇护所自身安全不受未知威胁侵蚀。”
它的机械臂指向那个小金属箱:“隔离检疫为临时措施,分析完成后,若无威胁,物品将归还。这是平衡原则。”
程序化的回应,看似合理,却冰冷无情。
就在僵持之际,铁柱通过“统合之心”的感应,捕捉到了一丝关键信息!那股秩序监控波动的源头,并非均匀分布,而是集中来自于舱室地板下方某个特定的能量节点。而且,这节点的能量运行模式,与典狱长那种纯粹、主动、强制的秩序之力略有不同,更偏向于一种……“记录”、“维持”和“限制”?
同时,李哲也通过他的非接触扫描,发现了舱室能量回路中的一个细微“冗余”设计——似乎有另一套独立的、极其隐蔽的备用监控线路,与明面上的系统并行。
“铁柱,”李哲用极低的声音,配合简单手势传递信息,“监控有两套。明面的可能只是‘前台’,真正的‘眼睛’在下面。而且,能量模式……有点像‘自动运行’的遗迹守卫,缺乏灵活应变。”
铁柱心中一动。自动运行?遗迹守卫?难道这个“第七辉光”前哨站,并非由典狱长或其势力直接控制,而是一个自动运行的、基于某种古老秩序协议建立的、可能已经与最初建造者失去联系的……自动化避难所或观测站?
如果是这样,那么眼前这个机器人Lt-7,可能只是按预设协议行事的“管理员”,而那股典狱长同源的秩序波动,可能是建造者(或某个后期改造者)留下的“底层监控协议”!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我们可以配合‘检疫’。”铁柱忽然开口,语气显得妥协,“但基于互助原则,我们需要明确知道,是谁在‘评估’我们?是‘第七辉光’的现任管理者,还是……只是按照古老协议自动运行的设施?我们有权知道,将核心物品交给谁。”
他特意在“古老协议”和“自动运行”上加重了语气,同时,暗中将“统合之心”的一丝极微弱的、模仿“守望者”维兰留下的那种古老秩序验证频率的波动,尝试性地投向地板下的那个能量节点。
Lt-7的扫描器光芒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进行更复杂的内部检索和判断。舱室内的气氛凝固了。
几秒钟后,Lt-7的合成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语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变化:“检测到……古老秩序验证请求……协议冲突……优先级重排……”
它似乎陷入了某种逻辑循环。
趁此机会,铁柱继续加强那种模仿的验证波动,同时快速说道:“我们携带的‘高度有序能量源’,可能涉及上古‘守望者’遗产及相关宇宙安全协议。根据《泛文明遗产与危机干预临时公约》(这是他从维兰数据里看到的零碎信息,半真半假地抛出),自动设施在接收到相关验证信号后,应暂停标准处置流程,优先尝试联系上级管理者或启动遗产保护子协议。Lt-7,你的协议库中应该有相关条目!”
他这是在赌,赌这个前哨站的建造年代足够古老,协议库足够庞大,并且对“守望者”等上古文明遗产有预设的应对程序!
机器人Lt-7彻底静止了,表面的指示灯疯狂闪烁。舱室墙壁上那些隐约的能量微光也忽明忽暗,显然底层系统正在经历剧烈的逻辑冲突和协议检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雷和队员们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汗。李哲紧盯着他的袖珍扫描仪,监测着能量节点的变化。
终于,Lt-7的指示灯恢复了平稳的节奏,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多了一丝……近乎人性化的“困惑”和“郑重”?
“验证信号部分匹配……检索到相关遗存协议片段……权限不足,无法完整解析……根据冲突解决协议第11条,启动‘有限信托与观察’模式。”
它腹部的金属箱收了回去,扫描蓝光也转变为柔和的绿光。“漂流者,你们可以暂时保留随身物品。但需要接受基础生命体征维护,并在指定区域内活动,接受进一步观察和评估,直至与有效管理权限建立联系或确认无威胁。这是当前协议框架下能达成的最大妥协。”
成功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妥协,且活动受限,但至少保住了钥匙碎片,也避免了立刻冲突。
舱门滑开,外面是一条明亮、洁净的弧形走廊。Lt-7示意他们跟上。
走廊两侧有许多关闭的房门,标识着各种功能:医疗室、休息区、资料库、观测台等等。整个前哨站内部井然有序,一尘不染,但同样缺乏“人气”,只有一些类似的辅助机器人在无声地移动、工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恒久的、略带 sterile 的气味。
他们被带到一间宽敞的休息室,里面有简单的床铺、桌椅,还有一个提供基础合成营养膏和水的自动配给口。墙壁上有一个大的显示屏幕,可以调取一些公开的前哨站基本信息(主要是安全须知和区域地图),但没有对外通讯功能。
“请在此休息。生命体征监测将持续。如需医疗协助,可通过室内通讯面板呼叫。在获得进一步许可前,请不要离开此区域。”Lt-7交代完,便滑行离开,并关闭了休息室的门(并未上锁,但显然有监控)。
门一关上,雷就忍不住低骂一声:“妈的,从一个牢笼掉进另一个看起来高级点的牢笼!还是被机器看着!”
“但至少暂时安全,有补给,能恢复。”李哲一边说,一边快速检查房间,寻找可能的监听监视设备。果然,在几个隐蔽角落发现了微弱的能量反应,但似乎只是环境监测,并非高强度监控。
铁柱坐在床边,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的些许力气,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这里不是典狱长的直接据点,更像是一个被其力量‘标记’或‘渗透’过的古老自动站。那股底层监控波动,可能就是典狱长或其追随者留下的‘后门’或‘印记’,用于监控可能流落到此的‘变数’或‘遗产’。”
“也就是说,典狱长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也可能不知道,取决于这个‘后门’是不是实时连接的。”李哲分析道,“Lt-7被我们唬住了,启动了‘有限信托’模式,这给了我们喘息和调查的机会。”
“调查什么?”雷问。
“调查这个‘第七辉光’到底是什么,它原来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留下典狱长同源的监控。还有,”铁柱目光锐利,“调查这里有没有能帮助我们离开、或者对抗典狱长的东西。一个能建立跨虚空‘灯塔’信号和牵引通道的前哨站,其技术水平绝对不低。而且,它似乎对‘守望者’遗产有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按照前哨站的标准时间),他们一边利用休息室的配给恢复体力、治疗轻伤,一边小心翼翼地利用有限的自由,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通过休息室的公开信息屏,他们了解到,“第七辉光”是某个早已消逝的、名为“指引者”的古老文明建立的、散布于宇宙各处的系列避难与导航前哨站之一,旨在为陷入绝境的文明火种或漂流者提供临时庇护和方向指引。这解释了其相对友善的基础协议。
李哲尝试利用自制的简陋设备(用休息室一些可拆卸的非关键部件改造),小心翼翼地尝试接入前哨站的内部数据网络(非核心层)。过程惊险万分,数次差点触发警报,但最终还是获取了一些碎片化的历史日志和技术档案。
档案显示,“第七辉光”前哨站网络曾一度辉煌,但后来因为某种未知的、涉及“秩序重构”的大规模宇宙事件而逐渐沉寂、失联。许多前哨站损坏或失踪。而这个编号“七”的前哨站,似乎在沉寂前,曾被一股外来的、强大的秩序力量“访问”并留下了某种“监测印记”。日志中隐晦地提到“审判之光”、“规则覆写”等词汇。
“是典狱长干的。”铁柱断定,“在它漫长的‘守护’(或者说‘统治’)生涯中,它可能发现了这些古老的前哨站网络,并出于掌控和监控的目的,对其进行了‘标记’或‘改造’。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它的力量特征会出现在这里。”
同时,李哲还发现了一些关于前哨站自身导航和通讯核心的模糊信息。核心区域似乎位于前哨站的深处,受到严格保护。那里可能保存着完整的星图、更先进的通讯设备,甚至……可能还存在未被完全关闭的、通往其他“辉光”前哨站或特定安全区域的星门或跳跃装置!
如果能够进入核心区,获得星图,修复或启动某个装置,他们或许就能找到返回太阳系,或者至少前往一个更安全、更有利于联系人类文明区域的路径!
然而,核心区的访问权限极高,显然不是他们现在这种“有限信托观察”状态能够触碰的。强行突破几乎不可能,前哨站的自动防御系统不是吃素的。
他们需要更高级的权限,或者……找到绕开系统限制的方法。
铁柱将目光再次投向了“统合之心”和钥匙碎片。既然它们能触发前哨站对“守望者遗产”的反应,那么,是否也能对更底层的系统,比如那个被典狱长留下的“监测印记”或者前哨站核心的某些古老验证机制,产生某种影响?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李哲和雷沟通。经过反复权衡和模拟,一个风险极高的计划逐渐成形——他们需要制造一个“意外”,让铁柱有机会在靠近核心区外围某个关键能量节点的地方,全力激发“统合之心”和钥匙碎片的力量,尝试进行深度共鸣和“协议覆盖”或“印记干扰”,以期短暂获取更高权限或打开一条缝隙!
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地准备,并让Lt-7相信他们需要前往某个“公开区域”进行更详细的身体检查(以便靠近计划中的节点)时——
休息室的显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不再是公开信息,而是出现了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的紧急警报符号!
Lt-7急促的合成音通过广播响起:“警报!检测到未授权的高强度秩序能量源正在快速接近前哨站!能量特征与……与底层监测印记同源!警告!不明身份的高权限单位即将抵达!所有自动协议暂停,启动最高警戒状态!漂流者,请立即返回休息室并保持静止!重复……”
铁柱等人脸色骤变!
典狱长阿斯特拉……还是它的直属力量……竟然在这个时候,直接找上门来了!
是那个“监测印记”实时发出了警报?还是他们的到来和之前的异常触动了某种预警机制?
休息室的门发出锁定声,显然已被远程控制。走廊外传来急促的机械运转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特有的嗡鸣。
前哨站温和的“庇护所”面纱瞬间撕破,露出了其作为某个强大存在监控前哨的冰冷獠牙。
铁柱握紧了胸前的“统合之心”,感受着其中传来的、面对同源但更强大威胁时的震颤与不屈。他看向李哲和雷,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计划提前。”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他们来了,我们的机会……也可能来了。准备应对冲击,然后……趁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