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降落在静语镇,此镇果然名副其实。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几乎听不到寻常市集的喧闹。交谈者皆以极低的声音附耳而言,或是依靠简单的手势与眼神交流,一切都在一种奇异的静谧中进行,唯有脚步声、衣物摩擦声等细微声响,反而被衬托得格外清晰。初来此地,连风非凡都感到几分不适,仿佛声音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
他们寻了一处由巨大、隔音的菌类建筑改造的客栈住下。阿冰迫不及待地想去探寻那“静心莲”以及无声泽中特有的、据说口感极为细腻纯净的“无声银鱼”。阿影则对这里独特的交流方式和可能存在的、依赖震动而非声音的秘术产生了浓厚兴趣。
风非凡与苏无心漫步在静语镇边缘,眺望那一片无边无际、水汽氤氲的无声泽。泽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空流云,偶尔有通体银白的水鸟掠过,却不发出一丝鸣叫。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宁静笼罩着四方。
“此地规则奇异,于修行静心,确有益处。”苏无心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在这环境中也显得格外空灵。她似乎对这片寂静颇为受用。
风非凡点头,正欲说话,眉头却微微一皱。他感觉到一股虽然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灼热与偏执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果然,狗皮膏药不是那么容易甩掉的。
片刻后,那金袍帝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只是这次显得颇为狼狈。他华贵的金袍上沾染了泥渍,发髻也有些散乱,显然强行突破无声泽外围的天然禁制耗费了他不少力气,脸上那偏执疯狂的神色却丝毫未减。
他死死盯着风非凡与苏无心,这次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用一种压抑着狂怒的、如同耳语却又清晰传入他们耳中的声音说道:“无心!我知道你定然是被胁迫的!这无声泽能隔绝声音,却隔绝不了你我灵魂的共鸣!跟我走!”
他似乎学“聪明”了,知道在此地动手会受到极大压制,转而试图用“灵魂共鸣”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来蛊惑。
风非凡只觉得一阵反胃。他实在不理解,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自我感觉良好、活在自己编织的剧本里无法自拔之人。
苏无心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污浊的空气。
金袍帝子见两人完全无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忽然转向风非凡,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蝼蚁!本帝子改主意了!看你修为不易,若是你肯主动解除与无心的契约,将她让予本帝子,本帝子不仅可以饶你不死,还可赐你一场造化,引你入我‘耀天帝朝’为将!这是你十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耀天帝朝? 风非凡隐约记得,似乎是某个以光明法则立国、势力颇为庞大的古老帝朝。难怪此人如此狂妄,自称帝子。
见风非凡依旧毫无反应,金袍帝子终于按捺不住,低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手中权杖再次亮起,但这次并非强攻,而是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扭曲的波动,试图绕过无声泽的规则,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神!
“无心!醒来吧!忆起我们的前世!忆起我们在耀天神树下立下的誓言!”他声音带着奇异的蛊惑力,那金光波动如同水纹般荡漾开来。
风非凡眼神一冷。动用神魂层面的手段,这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
他正要出手,一直沉默的苏无心却忽然动了。
她甚至没有看那金袍帝子,只是抬起了带着爪套的右手,对着那荡漾而来的金色神魂波纹,五指轻轻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爆裂。
但那金色的波纹,却在触及苏无心手掌前方时,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被冻结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湮灭!不仅如此,一股远比那金光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无形反击,顺着波纹的来路,无声无息地溯洄而去!
“呃!”
金袍帝子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利刃划过,传来刺骨的寒意与剧痛!
他赖以自傲的神魂秘术,在苏无心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风非凡也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无心一眼,随即了然。苏无心被他以死气改造,其神魂本质早已超脱寻常,兼具死寂与苏生的特质,对这种偏向光明、蛊惑性质的神魂攻击,有着天然的克制。
苏无心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金袍帝子,清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漠然,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滚。”
只有一个字,却比无声泽的万古寂静更加冰寒,带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威压。
金袍帝子被那眼神看得通体发寒,所有的偏执和疯狂,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所压制。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纠缠下去,下一瞬间,真的会死!
他死死地咬了咬牙,充满怨毒地瞪了风非凡一眼,又复杂地看了看苏无心,终究没敢再放什么狠话,狼狈不堪地转身,化作一道有些黯淡的金光,仓皇逃离了无声泽,比来时速度更快。
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风非凡看着苏无心,眼中带着笑意:“夫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苏无心垂下眼眸,淡淡道:“他太吵。” 即使在这无声世界,那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噪音。
风非凡莞尔,牵起她的手:“走吧,去找阿冰,看看他找到了静心莲和无声银鱼没有。希望这次的食材,能真正让我们‘静心’。”
两人转身,向着泽深处走去,将方才的闹剧彻底抛在身后。无声泽的静谧再次将他们包裹,而这一次,似乎连那无形的狗血引力,也暂时被这片奇异的天地规则所隔绝了。
至于那仓皇逃窜的耀天帝子是否会卷土重来,带来更大的麻烦?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此刻,风非凡只想享受这与道侣携手,探索这无声天地的宁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