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2月4日,晚上九点十五分。
无线电视台三号录影棚内,灯光将中央的访谈区照得如同白昼。王平安坐在深蓝色丝绒沙发上,背后的大屏幕上正展示着通讯录缺页的紫外光扫描图。
“正如各位市民所见,”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港,“这个看似随意的撕痕,实际上隐藏着一个关键信息——美元符号‘$’的左半边。这意味着,梁玫瑰的通讯录里记录着某个海外银行账户,而这个账户,很可能就是她遇害的原因。”
导播在控制室里打了个手势。
“倒计时三十秒,准备插播突发新闻。”
王平安微微皱眉。直播流程里没有这个安排。
屏幕突然切换。
画面质量很糟糕,像是用家用摄像机拍摄的。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背景是模糊的米色墙壁。男人的脸在阴影中,但声音清晰可辨:
“我叫程朗……我是梁玫瑰的男朋友。玫瑰……是我杀的。”
全港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同一时间,西九龙警署刑侦队办公室。
陆逸辰手中的咖啡杯“啪”一声掉在地上,褐色液体溅了一地。
“程朗?”他盯着屏幕,“玫瑰的男朋友?我们查过他,他有不在场证明!”
画面中,程朗低着头,声音哽咽:“我和玫瑰恋爱三年,她说要离开我,和那个姓梁的去菲律宾……我受不了。1月30号晚上,我去她公寓找她,我们吵起来……我失手勒死了她。”
“然后呢?”画外有个声音问,很模糊。
“我很害怕……就把尸体运到朋友肖寒的雪库,用他的锯子把尸体分开,再运到仓库。那些玫瑰……是我塞的。通讯录也是我撕的,因为里面有她记下的……一些不该记的东西。”
程朗抬起头,脸上有泪痕:“我对不起玫瑰……我自首。”
视频结束。
屏幕切回王平安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各位市民,刚才播放的是一段自称凶手的自白视频。”王平安的声音依然平稳,“警方会立即核实视频真实性,并采取相应行动。请各位保持冷静,相信法律程序。”
直播信号切断。
办公室里的电话瞬间炸响。
“陆sir!媒体全围在警署门口!”
“程朗的住所已经派人去了!”
“技术科要求拿到视频原件!”
陆逸辰抓起外套:“通知所有单位,立即拘捕程朗!王生那边……”
“我已经在了。”
王平安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微型录音机。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锐利如刀。
“视频是伪造的。”他说。
“什么?”
“背景音。”王平安按下录音机播放键,“仔细听视频里的环境音——除了程朗的声音和那个模糊的问话,还有这个。”
录音机里传来视频的音频片段。在程朗说话的间隙,可以听到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咔哒”声。
“这是……”陆逸辰侧耳倾听。
“场记板的声音。”王平安说,“电影拍摄时打板用的。而且你听这个回音——空间很空旷,有金属共振。这不是普通房间,是摄影棚或者……大型仓库。”
他快步走到白板前,写下几个关键词:
程朗自白视频
场记板声音
肖寒的贸易公司仓库(兼影视器材租赁)
“肖寒的公司,”王平安转身,“除了海鲜贸易,还做影视器材租赁。他的仓库里有全套拍摄设备,包括隔音棚和场记板。”
陆逸辰明白了:“肖寒伪造了程朗的自白视频?但为什么?程朗为什么要配合?”
“两种可能。”王平安竖起两根手指,“一,程朗是真凶,肖寒帮他伪造了一个‘冲动杀人’的版本,掩盖更复杂的真相。二,程朗不是凶手,但被胁迫录制了这个视频。”
他拿起电话:“我要程朗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所有行踪轨迹。还有,联系电视台,我要原始录像带。”
晚上十点四十分,程朗位于深水埗的公寓。
门被撬开时,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泡面,电视还开着,正重播着晚间新闻。
衣柜里少了几件衣服,抽屉里的现金和护照不见了。
“跑了。”陆逸辰咬牙。
技术员在房间里采集指纹和痕迹。一个年轻警员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日记。
“陆sir,你看这个。”
日记的最后几页:
1月28日:玫瑰说再给她一周时间,她就能拿到足够的钱,我们可以离开。她说有个大计划,但不肯告诉我细节。我很怕……
1月29日:玫瑰接了电话后脸色很差。我问她,她说“阿宇发现了我拿账本的事”。我问什么账本,她摇头不说。
1月30日:下午四点,玫瑰出门,说去“最后谈一次”。她吻了我,说“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
日记在这里中断。
“程朗不是凶手。”王平安翻看着日记,“如果是他杀的,他不会写这些。而且……你看这段。”
他指着1月30日的记录:“她说‘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意味着她认为自己能在30号晚上解决问题,31号就会有转机。但她31号凌晨就死了——如果程朗是凶手,他不会这么写。”
陆逸辰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变得更加严峻。
“程朗的信用卡记录显示,他今天下午三点在九龙城一间茶餐厅消费过。店员记得他,说他当时在等人,看起来很紧张。”
“然后呢?”
“然后四点半,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监控拍到他上了一辆灰色丰田,车牌被遮住了。”
“查那辆车。”
“已经在查了。还有……”陆逸辰顿了顿,“电视台技术部刚刚发来报告,说那段自白视频的音频……有问题。”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无线电视台技术中心。
巨大的音频分析仪屏幕上,程朗自白视频的声波纹正在滚动。
“王生,陆sir,你们看这里。”技术总监指着屏幕,“这是正常对话的声波纹——声音的频率和振幅是自然变化的,有呼吸的间隙,有情绪的起伏。”
他切换到另一段波形:“但程朗的这段话……太‘完美’了。每个字的时长几乎一样,停顿的间隔是规律的0.5秒。这不像一个情绪激动的人在坦白杀人,更像……在朗读。”
“朗读?”陆逸辰问。
“还有更明显的。”技术总监又调出一个界面,“这是相位分析。正常录制的声音,左右声道的相位差是自然波动的。但这个视频……左右声道的相位完全同步,误差在0.01秒以内。这只有在专业录音棚里,用高精度设备单独录制人声,再合成到画面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按下播放键,将音频拆分成左右声道分别播放。果然,两个声音完全同步,像复制粘贴一样。
“视频是伪造的。”技术总监肯定地说,“画面可能是偷拍或胁迫拍摄,但声音是后期配上去的。而且配得很仓促,连基本的相位调整都没做。”
王平安盯着屏幕:“能还原原始录音环境吗?”
“可以尝试声学反推。”技术总监操作着设备,“根据房间混响和回声特征……这个录音环境的空间大约200平米,高度6米左右,墙面有吸音材料。地上……有金属共鸣。”
屏幕上跳出一个模拟图:一个长方形的仓库空间,一侧堆着货箱。
“肖寒的仓库。”陆逸辰和王平安同时说。
2月5日,凌晨一点。
寒宇贸易公司的仓库位于新界一处工业区内。当警方破门而入时,里面空无一人,但摄影灯还亮着。
仓库中央搭了一个简易的拍摄区:一张椅子,一块米色背景布,三盏摄影灯。地上散落着电线,角落里摆着一台索尼摄像机。
“场记板在这里。”一名警员从货箱后面找出一个木质场记板,上面还写着“Scene 1,take 3”。
技术员检查摄像机,里面的录像带已经被取走。但在设备存储卡里,找到了几段被删除又恢复的测试视频。
其中一段,肖寒的声音清晰可辨:
“程生,你放松点,就当是在演戏。照着我给你的稿子念,念完你就自由了,玫瑰的死就和你无关了。”
然后是一个颤抖的声音:“但……但玫瑰不是我杀的……”
“谁知道呢?”肖寒的声音带着笑意,“只要你录了这个视频,警方就会认定你是凶手。激情杀人,判不了几年。如果你不录……你知道梁生的手段。”
沉默。
“好……我录。”
陆逸辰听着录音,拳头攥紧了:“肖寒胁迫程朗录制假自白,帮梁宇转移视线。那程朗现在……”
“凶多吉少。”王平安环视仓库,“肖寒不会留活口。程朗要么已经被灭口,要么被关在某个地方,等风头过了再处理。”
他走到仓库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型工作台。台上散落着几张纸,其中一张是打印的“自白稿”,上面用红笔修改过几处。
另一张纸,是一份手写的日程表:
1月30日:玫瑰取账本 → 处理
1月31日:仓库现场布置 → 媒体曝光
2月1-3日:引导警方查肖寒
2月4日:程朗自白视频发布 → 结案
日程表的最后一行,用粗笔画了一个圈:
“观众喜欢传奇,我给他们传奇。”
“梁宇。”王平安轻声说。
仓库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有车!”
警员们冲出去时,只看到一辆灰色丰田的尾灯消失在工业区尽头。陆逸辰立刻呼叫指挥中心设路障拦截。
但五分钟后,消息传来:那辆车在高速路上被遗弃,车上没人,只有后备箱里有一件沾血的外套。
经辨认,是程朗的衣服。
凌晨三点,王平安的办公室。
大屏幕上同时显示着多个画面:程朗自白视频的音频分析、仓库里恢复的录音、那份手写日程表、还有梁宇的商业资料。
“整个计划是这样的。”王平安站在屏幕前,像在讲课,“梁宇的夜总会涉嫌洗钱,账本被梁玫瑰无意间拿到——可能是她发现了梁宇的秘密,也可能她原本就参与其中,后来想抽身。”
“梁玫瑰用账本要挟梁宇,要求一笔钱让她和程朗私奔。梁宇表面答应,但暗中策划灭口。他知道直接杀掉玫瑰会引起警方对账本的追查,所以设计了一个复杂的骗局。”
他指向日程表:
“第一步,找到替身演员李小莉,把她伪装成梁玫瑰杀掉,制造‘梁玫瑰已死’的假象。这样即使真玫瑰失踪,也不会立刻引起注意。”
“第二步,收买肖寒处理尸体,并故意留下‘仪式感’的现场(腰斩、玫瑰),引导警方往情杀、仇杀方向想,远离洗钱账本这条线。”
“第三步,当警方接近真相时,推出程朗这个‘凶手’,用伪造的自白视频结案。程朗如果配合,事后可能被灭口;如果不配合,视频也能暂时转移视线。”
陆逸辰接上:“但梁宇没想到,我们会发现死者不是梁玫瑰,会发现雪库血迹的dNA不符,会查到替身演员这条线。”
“所以他急了。”王平安说,“仓促推出程朗的视频,但伪造技术太粗糙,被我们识破了。现在他必须处理掉所有活口——程朗、肖寒,可能还有那个保安经理和赵老三。”
电话响了。
陆逸辰接听,听完后深吸一口气:“程朗找到了。在流浮山一处废弃鱼塘里……已经死了。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今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也就是他录制视频之后。”王平安闭上眼睛,“灭口。”
办公室陷入沉默。
窗外的香江,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第四天开始了。
倒计时还剩十天。
上午九点,警方新闻发布会。
陆逸辰站在麦克风前,身后是香江警队的徽章。
“关于昨晚播出的程朗自白视频,经技术鉴定,确认为伪造。程朗先生本人已于今日凌晨被发现遇害。警方现在正式通缉两名嫌疑人:肖寒,以及百乐门夜总会负责人梁宇。”
闪光灯如暴雨般闪烁。
“陆sir!梁宇现在人在哪里?”
“程朗是被谋杀的吗?”
“梁玫瑰到底还活着吗?”
陆逸辰抬起手:“案件正在侦查中,细节不便透露。警方呼吁任何知情人提供线索,同时正告涉案人员:自首是唯一出路。”
发布会结束后,陆逸辰回到办公室,王平安正在看一份刚刚传来的文件。
“国际刑警的回复。”王平安说,“Golden Night Entertainment Ltd在开曼群岛的账户,过去两年有超过三亿港币的资金流动,来源不明。账户的授权签字人……是梁宇。”
“三亿……”陆逸辰倒抽一口凉气。
“而且,”王平安翻到下一页,“这个账户和东南亚几个赌场、还有一家英属维京群岛的空壳公司有频繁交易。典型的洗钱路径。”
他放下文件:“梁宇不是在经营夜总会,他是在经营一个洗钱网络。梁玫瑰拿到的账本,记录的就是这些交易。”
“所以梁宇必须杀她灭口。”陆逸辰说,“但为什么不直接杀?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因为账本可能不止一本。”王平安说,“梁玫瑰可能把副本交给了别人,或者藏在了某个地方。梁宇需要时间找到所有副本。所以他制造了‘梁玫瑰已死’的假象,让可能的持有者放松警惕,再慢慢找。”
他站起来:“我们需要找到那个账本。”
“怎么找?”
“从梁玫瑰最信任的人开始。”王平安说,“程朗已经死了。Lily可能知道一些,但不多。还有一个人……”
他想起那张海边照片。
“那个说要带她‘永远离开’的人,梁宇本人。”王平安说,“如果梁玫瑰真的爱他,可能会在最后时刻,试图用账本换一条生路。她可能联系过梁宇,提出交易。”
“但梁宇杀了她。”
“或者……”王平安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梁宇答应了交易,但要求见面。见面时,梁玫瑰带着账本去了,然后……”
他抓起外套:“查梁宇1月30号晚上的行踪。他说他在泰国,但有没有可能偷偷回来?”
中午十二点,机场出入境记录室。
工作人员调出1月30号的记录:“梁宇确实在当天下午四点乘坐cx712航班飞往曼谷。护照有出境盖章。”
“但有没有可能……”陆逸辰问,“他用其他证件回来?”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如果是私人飞机或者偷渡,我们就查不到了。”
王平安的手机响了。是他在海事处的朋友。
“王生,你让我查的1月30号晚的私人船只记录……有一艘注册在梁宇公司名下的游艇,‘金夜号’,当天晚上八点从维多利亚港出发,往南丫岛方向。船上只有船长和一名乘客,乘客登记的名字是‘梁先生’。”
“返回时间?”
“凌晨三点。但有个细节……”对方顿了顿,“游艇回港时,船长一个人下的船。乘客没下来。”
王平安和陆逸辰对视一眼。
“船现在在哪里?”
“停在深湾游艇会。”
下午两点,深湾游艇会。
“金夜号”是一艘四十英尺的白色游艇,保养得很好。船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海员,见到警察时明显紧张。
“梁生那天晚上确实上了船,说要去海上散心。我们开到南丫岛附近,他就让我抛锚,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然后呢?”
“然后我在船舱里休息,他在甲板上。大概晚上十一点多,我听到‘扑通’一声,像是重物落水。我跑上甲板,梁生不在,只有他的外套在椅子上。”
“他落水了?”
“我……我不知道。我喊了半天,没人应。附近海面也没有人。我吓坏了,赶紧开船回港。”
“你报警了吗?”
船长低下头:“梁生之前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报警。他说……这是‘私人事务’。”
陆逸辰盯着他:“说实话。”
船长颤抖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回到港口后,梁生又出现了,在码头上等我。他浑身湿透,说是游泳回来的。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不敢多问。”
“他带什么东西上船吗?”
“一个手提箱。下船时……箱子没了。”
王平安走上游艇甲板。栏杆上有几处细微的划痕,像是重物摩擦留下的。他蹲下身,在甲板接缝处,用镊子夹起几根长发。
棕色的,微卷。
和梁玫瑰的发型描述吻合。
“梁宇约梁玫瑰在游艇上见面。”王平安站起身,“梁玫瑰带着账本去了。梁宇拿到账本后,把她推下海灭口。然后他自己跳海游泳到附近的小船,或者早有接应。”
他望向远处的南丫岛:“尸体可能还在海里,也可能被海流冲走了。”
“所以梁玫瑰真的死了。”陆逸辰说。
“但账本呢?”王平安问,“梁宇拿到了账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布置仓库的替身尸体?”
他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下游艇,打电话回警署:“查梁宇公司的财务状况!最近有没有大额资金异常?有没有紧急转账?”
二十分钟后,消息传来:
“梁宇的个人和公司账户,从1月31号开始,有超过五千万港币的资金被分批转出,目的地是多个海外账户。最后一批转账就在今天早上。”
“他在转移资产。”陆逸辰说,“准备跑路。”
“不,”王平安摇头,“如果他要跑,早就跑了。他留在香江,是因为还有事情没做完。”
他想起日程表上那句话:
“观众喜欢传奇,我给他们传奇。”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王平安低声说,“享受这场他导演的‘大戏’。警察、媒体、全港市民……都是他的观众。”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紧急呼叫:
“陆sir!梁宇出现在电视台!他挟持了录影棚,要求直播!”
下午三点四十分,无线电视台大楼。
警车将大楼团团围住。狙击手在对面大厦楼顶就位。
电视台大堂里,工作人员正在被紧急疏散。台长脸色苍白地迎上来:“梁宇在五号录影棚,手里有枪。他控制了导播室,说要直播,不然就炸掉大楼。”
“多少人质?”
“至少十个,包括主播、导播、技术员。”
陆逸辰和王平安迅速查看大楼平面图。五号录影棚在五楼,只有一个入口,但通风管道可以通到隔壁的化妆间。
“谈判专家呢?”
“已经在路上了。但梁宇说……”台长吞了口口水,“他只和王平安谈。”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王平安身上。
“我去。”王平安脱下外套,解开领带。
“王生,太危险了。”陆逸辰拦住他,“他有枪。”
“他如果想要我死,早就可以动手。”王平安平静地说,“他要的是对话,是表演。而观众……正在等着看。”
他接过对讲机,别在腰后,走向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他回头对陆逸辰说:
“让技术组准备好干扰他的直播信号。如果他真的播出什么不该播的……随时切断。”
五号录影棚门口。
门虚掩着。王平安推开,里面灯光大亮。
梁宇坐在主播台上,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面前摆着三台摄像机,全都亮着红灯——正在直播。
台下的观众席上,坐着十名人质,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导播室里,一名技术员正颤抖地操作着控制台。
“王生,欢迎。”梁宇微笑,手中的左轮手枪随意地放在桌上,“请坐。直播已经开始,全港都在看。”
王平安走到主播台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可以看见摄像机镜头后的监视器,上面显示着直播画面:他和梁宇,像一场访谈节目的嘉宾。
“梁生,你想要什么?”王平安直接问。
“我想要……”梁宇凑近麦克风,“真相。我想告诉全港市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监视器上出现了一段视频:梁玫瑰坐在游艇甲板上,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的账本。她对着镜头说:
“如果我出事,就是梁宇干的。这本账记录了他所有的非法交易。副本我已经寄给了三个人,如果我死了,账本就会公开。”
视频结束。
“这是玫瑰留的后手。”梁宇笑着说,“很聪明,是吧?但她犯了个错误——她把三个收件人的名字,也记在了账本里。我拿到账本后,第一时间找到了那三个人,拿回了副本。”
“所以你杀了她。”王平安说。
“不,那是个意外。”梁宇摇头,“我只是想拿回账本。但她不肯给,我们争执中,她失足落海。我很遗憾。”
“那李小莉呢?程朗呢?肖寒呢?都是意外?”
梁宇的笑容冷了:“他们都是必要的牺牲。观众需要凶手,我就给他们凶手。观众需要传奇,我就给他们传奇。”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十分钟后,我会在直播中公布一份名单——所有参与洗钱的官员、商人、警察的名字。然后,我会要求广告商支付五千万港币,买我不公布这份名单。”
“你觉得他们会付?”
“他们会付的。”梁宇自信地说,“因为名单里有他们最怕见光的人。”
王平安注意到,梁宇说话时,左手一直放在桌下,按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可能是引爆器。
“梁生,你走不掉的。”王平安平静地说,“即使你拿到钱,也逃不出香江。”
“我没想逃。”梁宇笑了,“我要的从来不是钱。我要的是……这个时刻。”
他张开双臂:“全港都在看我。警察包围了大楼,狙击手对准我的头,全港市民坐在电视前……这是属于我的舞台。”
疯子。
王平安心里闪过这个词。梁宇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活命,他甚至不怕死。他要的是一场盛大的、血腥的表演,而他自己是主角。
“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王平安突然问。
“哦?”
“你太相信自己的计划了。”王平安说,“你以为一切都按你的剧本在走。但你忘了,现实不是电影,警察也不是配角。”
他缓缓站起身:
“你通过肖寒公司购买的雪库,购买记录上有你的签名。仓库现场发现的玫瑰,花店指认是你订购的。程朗视频里的场记板,来自你的仓库。游艇上的头发,已经送去化验。还有那个海外账户——GNL开头的那个,国际刑警已经冻结了,所有资金流动记录都会成为证据。”
梁宇的笑容僵住了。
“你以为你在导演一部戏,”王平安走近一步,“但事实上,你留下的每一个‘道具’,都是指向你的证据。观众看到的不是传奇,而是一个罪犯的拙劣表演。”
“闭嘴!”梁宇抓起枪。
“开枪啊。”王平安平静地看着他,“直播镜头前杀人,全港都会看到。这确实会成为传奇——一个疯子最后的疯狂。”
梁宇的手在颤抖。
导播室里,技术员悄悄按下了一个按钮——直播信号被切断,取而代之的是测试画面。
“信号断了!”梁宇看向监视器,发现画面变成了彩色条纹。
就在这一瞬间。
通风管道口的栅栏被撞开,陆逸辰和飞虎队队员如闪电般冲入。
“不许动!放下枪!”
梁宇狂笑,举起引爆器:“一起死吧!”
王平安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枪走火了,子弹击中天花板,灯管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