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凯斯醒了。洞外风声已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变异夜枭的怪叫。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警觉的是喉咙的干渴和胃部的空虚。物资几乎耗尽,这是比追兵更紧迫的威胁。
他轻轻挪动身体,不想吵醒蜷缩在怀里的小虫。小女孩睡得很沉,但眉头依然微微蹙着,偶尔在梦中惊颤一下。凯斯借着洞口缝隙透进的微光,再次检查了那个暗灰色的金属盒。它冰冷、沉重,带着旧世界精密工业的质感。雪花状的凹陷在指尖下光滑无比,没有任何接口或按钮,仿佛只是一个装饰。钥匙?究竟要打开什么样的锁?老烟枪提到的古老遗迹,会藏着什么?是能带来繁荣的知识,还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武器?小虫的父亲,那个“学者”,他是否预见到了今天的局面?
他摇摇头,将盒子小心地收进背包最底层,用破布裹好。现在不是探究谜题的时候,生存是第一要务。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凯斯叫醒了小虫。小女孩揉着惺忪的睡眼,很快在凯斯严肃的表情下清醒过来。
“我们需要食物和水,还需要找到交通工具,或者至少弄清楚我们到底在什么位置。”凯斯拿出用防水布小心保存的、唯一一份简陋的、手绘在鞣制过的鼠皮上的地图。这地图老旧模糊,很多信息已经过时,但总好过没有。他根据狗镇的位置和昨天的逃跑方向,大致判断出他们现在可能位于狗镇东北方大约三十公里的荒原地带,靠近一片被称为“锈蚀平原”的边缘。
“锈蚀平原”,地图上用暗红色的标记标注,旁边有骷髅和扭曲植物的图案。那是一片被旧时代工业废物严重污染的区域,土壤和水中含有高浓度的重金属和化学毒素,植被变异,据说还游荡着适应了毒壤的怪异生物。没人愿意靠近那里,但那里也相对“安全”,因为追兵和土匪通常也会避开。
“我们要横穿那里?”小虫看着地图,小声问。她听镇上的老人提起过锈蚀平原的可怕。
“不,我们沿着它的边缘走。尽量避开,但不能离太远。那里是人迹罕至的屏障,能帮我们挡住大部分麻烦。但我们需要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并且尽快找到补给。”凯斯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这附近应该有一条干涸的古河道,灾变前是条小溪。我们沿着河床走,运气好的话,可能在某个地势低洼或者有岩石遮蔽的地方找到积水。植物……这里标记了几种根系可食的变异品种,虽然味道糟糕,但能提供水分和一点能量。”
他又指着更东边一个模糊的标记:“这里,大约再走七八十公里,有一个叫‘断桥镇’的小型贸易站,在地图上还算活跃。如果能到达那里,我们或许能补充些物资,甚至打听到一些关于‘铁砧’营地的确切消息。但那里情况不明,必须小心。”
计划很简单,也很危险。但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们收拾了寥寥无几的行李,离开了暂时的庇护所。凯斯仔细抹去了洞口的痕迹。清晨的空气冰冷刺骨,带着荒原特有的尘土和衰败气息。天空是铅灰色的,预示着可能到来的沙尘或酸雨。
他们沿着干涸的河床开始跋涉。河床的沙石在脚下咯吱作响,两岸是稀疏的、扭曲的枯树和灰黄色的硬草。视野开阔,但也意味着容易暴露。凯斯保持高度警惕,让小虫走在前面,自己则不断回头和环视四周。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太阳才完全升起,但光线依旧苍白无力。凯斯找到了地图上标记的一种变异块茎植物,它的叶子尖锐如针,但地下的块茎含有淀粉和水。他用刀小心挖出几个拳头大小、表皮粗糙呈紫褐色的块茎。用刀削掉有毒的外皮,露出里面灰白色的芯。味道涩口,带着土腥味,但咀嚼后确实能感到一点湿润和饱腹感。小虫学着他的样子,皱着眉头小口吃着。
水依然是个大问题。河床里只有灼热的沙石。凯斯教小虫观察石缝和背阴处的苔藓,但收获甚微。嘴唇开始干裂。
接近中午时,他们发现了一处地势较低的洼地,泥土相对湿润。凯斯用刀和双手向下挖掘,大约挖了半米深,渗出了一点浑浊的泥水。他耐心等待泥沙沉淀,然后用最干净的一块布过滤,将收集到的几口水小心地分着喝了。这水有浓重的土腥味,但此刻堪比甘泉。
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凯斯突然抬手示意小虫噤声。他侧耳倾听,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不规则的震动声,像是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噪音。
“是‘清道夫’吗?”小虫紧张地压低声音。她听说过这种在荒野游荡、拾荒兼劫掠的团伙,通常驾驶着拼凑的破烂车辆,像秃鹫一样搜寻猎物。
“不像车辆的声音,更重,更慢……”凯斯眉头紧锁,示意小虫躲到一块巨大的、风化的岩石后面。他自己则伏低身体,小心地探出头观察。
声音越来越近。片刻之后,几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缓缓移动过来。
看清来物,凯斯瞳孔骤缩。
那不是人类,也不是车辆。那是三台……勉强能称为“步行机械”的东西。大约三米高,主体是锈迹斑斑、布满凹痕和焊接补丁的金属框架,用粗大的铆钉和铁链勉强固定在一起。它们有两条粗笨的、仿生学的机械腿,膝盖和脚踝处是巨大的液压装置,随着行走发出“嗤——嗤——”的喷气声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躯干上方是简陋的操作舱,用厚重的、布满刮痕的防弹玻璃和钢板封闭,可以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机械的双臂位置,左边是巨大的、用来抓取和粉碎的液压钳,右边则是五花八门的武器:有的是粗长的钻头,有的是旋转的链锯,最夸张的一台右臂干脆焊接了一截粗大的、锈蚀的炮管,看起来像是从旧坦克上拆下来的。
它们的行动缓慢而笨拙,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金属躯干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但那种粗糙、强悍、暴力的工业感,却带来了沉甸甸的压迫力。它们的涂装乱七八糟,覆盖着各种警告标志、骷髅图案和意义不明的喷绘。
“是‘破烂王’!”小虫在凯斯耳边用气声说道,声音带着恐惧和一丝奇异的兴奋。“破烂王”是荒野上对一种特殊人群的称呼。他们不完全是土匪,更像是技术狂热的拾荒者和改造者,痴迷于挖掘和修复旧世界的机械,尤其是战斗机械。他们驾驶着这些自己拼凑起来的、半报废的“杰作”在荒野游荡,寻找有价值的遗迹、零部件,或者……“值得拆解”的目标。他们性格乖张,行事难以预料,有时只是好奇地观察,有时则会为了一个稀有零件发动攻击。
这三台步行机械显然发现了凯斯他们刚刚取水的洼地,或者是探测到了微弱的生命迹象。它们停了下来,庞大的身躯转向岩石的方向。操作舱厚重的观察窗后面,似乎有目光投来。
凯斯的心沉了下去。面对这种铁疙瘩,他们的砍刀和左轮手枪跟玩具没什么区别。逃跑?在开阔地带,两条腿跑不过这些虽然笨拙但步幅巨大的机械。躲藏?这块岩石挡不住它们右臂上的武器。
他握紧了砍刀,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仅剩的两颗左轮子弹。脑子飞快转动,寻找任何可能的生机。硬拼是死路一条。沟通?这些“破烂王”通常语言古怪,思维难以捉摸。
就在凯斯几乎要绝望地准备最后一搏时,中间那台右臂装着炮管的步行机械,头部位置——一个半球形的、布满传感器的金属罩——突然转向他们藏身的岩石,一个粗糙的、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喇叭声响了起来:
“嘿,下面的小老鼠!别躲了,热成像里看得一清二楚!出来聊聊,还是让‘碎骨者’(他拍了拍自己机械的右臂钻头)请你们出来?”
声音嘶哑,但带着一种玩味的语调。
凯斯知道躲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示意小虫待在原地,自己慢慢站起身,从岩石后走了出来,双手微微张开,示意没有立即威胁。但他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这就对了嘛!”炮管机械里的声音似乎满意了,“就你们两个?在这种鬼地方遛弯?胆子不小啊。”
“我们只是路过,寻找水和食物。”凯斯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仰头看着那巨大的机械。透过布满污垢的观察窗,他能看到一个戴着护目镜、满脸油污的大胡子脸。
“路过?从狗镇方向来的?”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右臂装着钻头的机械。那声音更尖利一些。“‘屠夫’霍格那家伙,昨天好像发了疯,派了不少手下在东北边折腾。跟你们有关?”
凯斯心里一紧。这些“破烂王”消息很灵通。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否认可能更可疑。
“看来是有点关系。”炮管机械里的“大胡子”嘿嘿笑了两声,机械臂的炮管象征性地晃了晃,“别紧张,我们对霍格那疯子没兴趣,除非他有什么好零件。不过……”他操作机械弯下腰,巨大的金属头颅凑近凯斯,传感器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在仔细扫描。“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亮闪闪的、带电路板或者稀有金属的小玩意儿?我们‘废铁兄弟会’最喜欢收集这些小可爱了。”
果然是冲着“破烂”来的。凯斯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核心”或者霍格的直接爪牙就好。但他背包里的金属盒,显然符合“亮闪闪”、“稀有金属”的描述,而且可能远比这些“破烂王”想象的更有价值。绝不能暴露。
“我们只有几块难吃的块茎,一点脏水,还有这把豁了口的刀。”凯斯摊开手,示意自己一贫如洗,“刚从狗镇逃出来,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拿。”
“大胡子”狐疑地看着他,传感器似乎又扫描了一遍。“真的?看着不像说谎……但你背上那小家伙的包袱,看着挺结实啊。”
凯斯的心又提了起来。小虫的包袱里除了几件破烂衣服,就是那个金属盒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那台右臂装着链锯的机械,驾驶舱里传来一个略显沉闷、但更清晰的声音,似乎用了内部通讯:“头儿,西南方向,三公里外,有车辆移动迹象,四辆,改装过,速度快,像是狗镇的风格。还有……嗯,两个热信号,徒步,在我们和狗镇车辆之间,正在快速接近这里,速度不一般。”
气氛瞬间变了。
“大胡子”立刻直起身,炮管转向西南方,虽然那里还空无一物。“霍格的狗腿子追上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人?”
钻头机械里的尖利声音响起:“管他是什么!‘碎骨者’的钻头今天还没开过荤呢!”
“等等,”沉闷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疑惑,“那两个人的移动方式……很奇怪。不像正常人奔跑,热信号也有点……不稳定。”
凯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两个人?徒步,速度快,热信号不稳定?难道是“核心”的追踪者?他记得那些穿着外骨骼的士兵,行动迅捷异常。如果是他们,那就真的麻烦了。
“几位,”凯斯立刻开口,试图利用这个突发情况,“不管来的是谁,肯定不怀好意。我们两个对你们没有威胁,但留在这里只会碍事。不如放我们离开,你们也好专心对付来客?”
“大胡子”转过头,看了看凯斯,又看了看西南方已经开始扬起的尘土,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小子,反应挺快。不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想调虎离山?”
“我们可以往相反方向跑,你们看着。”凯斯立刻说。
“大胡子”沉吟了一下。这时,远处的车辆引擎声已经隐约可闻,而那两个高速移动的热信号也已经进入肉眼可视范围——是两个人影,以一种远超常人的敏捷和速度,在崎岖的地面上跳跃、奔跑,身后带起淡淡的烟尘。
“妈的,是‘核心’的‘猎犬’!”钻头机械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忌惮,“他们怎么也搅和进来了?”
“破烂王”们似乎对“核心”颇为忌惮。
“大胡子”当机立断:“好吧,小子,你们可以滚了。往东,锈蚀平原边缘有个废弃的雷达站,地下的部分可能还能挡挡风。别耍花样,否则‘铁砧’(他拍了拍自己的炮管)可不管你们是老鼠还是虫子!”
“多谢!”凯斯不再犹豫,转身冲向岩石后,拉起小虫,朝着“大胡子”指示的东方,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破烂王”们机械启动的轰鸣,以及“大胡子”通过扩音器发出的、带着挑衅的吼声:“嘿!‘核心’的乖狗狗们!还有霍格家的野狗!来陪‘废铁兄弟会’的破烂们活动活动筋骨!”
接着,是机械沉重的踏步声,武器旋转的嗡鸣,以及远处车辆引擎的咆哮和骤然响起的、尖利的刹车声。
凯斯和小虫头也不回,拼命奔跑。身后很快传来了交火的声音——老式炮火的轰鸣、链锯的尖啸、钻头的突进声,混杂着自动武器的扫射和某种能量武器独特的嗡鸣与爆裂声。战斗异常激烈。
他们不敢停留,一直跑到肺部像要燃烧,双腿灌铅,才勉强在一处风化严重的土坡后停下来,瘫倒在地,剧烈喘息。
回头望去,远处尘土飞扬,火光和爆炸的光芒不时闪现,激烈的交火声持续不断,但正在逐渐远去——似乎是“破烂王”们且战且退,将追兵引开了。
“他们……打起来了?”小虫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狗咬狗。”凯斯喘匀了气,警惕地观察四周,“对我们有利。但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得尽快找到那个废弃雷达站。”
根据“大胡子”的指示和地图的粗略对照,他们又跋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天色再次变得昏暗时,看到了地平线上一片隆起的阴影。那是一个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框架结构,歪斜地矗立在一片高地上,像一具巨兽的骨骸。旁边有一个半坍塌的混凝土基座,入口被坍塌的砖石部分掩埋,但旁边有一个向下倾斜的、黑黢黢的通道,似乎是维护管道或者通风口。
入口处散落着一些人类的痕迹:熄灭已久的篝火灰烬,空的罐头盒,但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了。
凯斯小心地检查了入口周围,没有发现新的足迹或陷阱。他示意小虫等在原地,自己拔出砍刀,打开随身携带的唯一一个用旧电池供电的、光线微弱的手电筒,弯腰钻进了黑暗的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尘土、铁锈和淡淡的腐臭气味。手电光柱扫过布满涂鸦和锈迹的金属墙壁。向下走了大约十几米,通道变得开阔,进入一个大约篮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旧雷达站的地下设备室或者避难所。大部分设备已经被拆除或彻底锈毁,只剩下一些巨大的金属机柜骨架和缠绕在地上的粗电缆。角落里堆着一些破烂的箱子和废弃的零件。空气浑浊,但相对外面温暖一些,也没有风。
最里面有一个用破帆布和铁板隔出来的小空间,地上铺着发霉的毯子和干草,看来曾被其他流浪者当作临时居所。旁边甚至还有一个用铁桶改造的简陋火塘,连接着上方一根歪斜的、似乎还能通风的管道。
凯斯仔细检查了整个空间,确认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明显的危险(除了几只受惊逃窜的变异甲虫)。他返回入口,将小虫接了进来。
“暂时安全了。”凯斯松了一口气,靠着一个金属机柜坐下,感到后背的伤口又渗出些许血迹,疼痛和疲劳一起袭来。
小虫也累坏了,但坚持着用找到的一个破铁罐,从角落里一个漏水的管道接口处,接了些浑浊但尚可饮用的滴水。她又收集了一些散落的、干燥的电缆外皮和木片,在凯斯的指导下,在远离入口通风处的地方,小心地生起了一小堆火。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地下的阴冷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凯斯用火烤了烤剩下的块茎,两人分食。有了火,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凯斯哥哥,‘核心’的人为什么和狗镇的人打起来了?他们不是都想要爸爸的盒子吗?”小虫捧着烤热的块茎,小声问道。
“他们想要的是同一个东西,但未必是一伙的。”凯斯解释道,警惕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已经微不可闻的交火声。“‘核心’是神秘的大组织,霍格只是狗镇的地头蛇。霍格可能想抓住我们,拿我们去跟‘核心’谈条件,或者自己独占秘密。而‘核心’……他们行事更直接,也更危险。至于那些‘破烂王’,他们是被意外卷进来的,但他们似乎对‘核心’没什么好感。”
“那我们能相信那个大胡子指的路吗?”小虫看着跳动的火苗。
“不能全信,但那个方向目前看起来是相对安全的。他们打起来,无论谁赢谁输,都会暂时吸引注意力,给我们争取时间。”凯斯分析道,“我们需要在这里休息一晚,恢复体力,处理伤口。明天一早,继续往东,沿着锈蚀平原边缘走。如果能找到地图上标记的那条通往‘断桥镇’的旧公路遗迹,速度会快很多。”
他拿出地图,就着火光再次研究。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断桥镇”,直线距离还有大约六十公里,但实际路线可能要更长,而且必须绕过几个已知的危险区域。食物和水依然是最大的问题。
“明天,我们需要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注意观察是否有小型动物活动的痕迹,还有可食用的昆虫。水……看运气了。”凯斯的声音有些沉重。荒野求生,尤其是带着一个孩子,容错率太低了。
小虫点点头,默默记下。她挪到凯斯身边,靠着他坐下,感受着火焰的温暖和凯斯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凯斯哥哥,我们会到‘铁砧’营地的,对吗?”
凯斯看着小女孩在火光映照下充满希冀又带着不安的眼睛,伸手揉了揉她枯黄的头发,用尽可能坚定的语气说:“会的。我答应过你父亲,会保护你。我们也答应了彼此,要一起活下去,找到答案。”
他没有说出全部的真话。前路漫漫,危机四伏,饥饿、干渴、追兵、变异生物、险恶的环境、莫测的人心……任何一样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那个金属盒子,既是希望,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但此刻,在这个昏暗、破旧、充满铁锈味的地下避难所里,这一点点温暖和承诺,是他们仅有的、支撑着不垮下去的东西。
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疲惫而坚定的脸庞。远方,荒原的风依旧在呼啸,偶尔夹杂着遥远的、不知是爆炸还是雷霆的闷响。在这个残酷而美丽的末日世界,两个孤独的灵魂,带着一个沉重的秘密,开始了他们漫长逃亡与追寻的第二步。夜晚还很长,而黎明后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