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物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模糊,花千骨只觉得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自己,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又仿佛是世界规则被强行撕扯的嗡鸣。她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双手死死抱住怀里的“晨露”剑,将脸埋入师父冰凉却坚实的衣袍中。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令人心悸的失重与晕眩感骤然消失。
双脚重新踏上实地,周围变得一片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
花千骨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竹溪居熟悉的篝火余烬与潺潺溪流,而是一个幽暗、逼仄的山洞。洞顶不高,垂下些许湿冷的石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苔藓的气息,只有洞口藤蔓缝隙间透入几缕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洞内大致的轮廓。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个微微发光的简易阵法中央,阵法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隐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师……师父?”花千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这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被惊醒到远遁至此,不过片刻功夫,她的小脑袋还有些发懵。
白子画没有立刻回答。他袖袍轻拂,数道灵光如同流萤般飞出,悄无声息地没入山洞的入口、四壁以及顶部。一道更为隐蔽、侧重于隔绝气息与扭曲感知的结界瞬间生成,将整个山洞笼罩起来,从外界看,这里或许只是一片寻常的山壁,或者一处被野兽废弃的巢穴。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花千骨。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加清冷,如同月下谪仙,不染尘埃,却也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此地暂可容身。”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经历了一场激斗与远遁后的波澜,“调息,静心。”
花千骨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的慌乱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她依言盘膝坐下,尝试运转灵力,却发现气息依旧有些紊乱,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那赤红身影的怒吼、诡异的灰影,以及最后那道破空而去的血色符光。
“师父……”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后怕与担忧,“刚才……那些人……”
“宵小之辈,无需挂怀。”白子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淡漠,仿佛刚才那场精心布置的围猎与惊心动魄的变故,不过是拂去衣角的一点尘埃。他走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留给花千骨一个孤峭的背影。
花千骨看着他背影,将未尽的话语咽了回去。她知道师父是不想她担心,也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听话,不添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再次尝试入定。
山洞内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只有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白子画静立洞口,神识却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谨慎地向着山洞外蔓延。这里是他之前探查过的数个备选落脚点之一,位于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腹地,距离竹溪谷已有数百里之遥。位置足够隐蔽,周围环境也足够复杂,易于藏匿和再次转移。
他仔细感知着外界的动静。夜虫鸣叫,野兽窸窣,风声过林……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没有追踪而来的灵力波动,也没有大规模搜索的迹象。
但那道血符……
他眼神微凝。血符传讯,速度极快,且难以拦截。对方收到讯息,必定会派出更强的高手前来竹溪谷。发现他们已人去楼空后,大规模的搜山搜海恐怕很快就会开始。
这片区域的安宁,维持不了多久。
他低头,看向自己修长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之前操控大阵、扭曲空间时凝聚的灵力余韵。这一次,虽成功退敌并撤离,但也暴露了不少东西。对方至少会判断出,目标身边有一位极其擅长阵法、空间之术,且修为至少是化神期以上的强者护卫。
今后的路,会更难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然入定、气息逐渐平稳的花千骨。小家伙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她怀里的“晨露”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清冷的光。
流萤夏夜,溪畔竹居,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从此,星沉雾隐,前路未卜。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洞外无边的黑暗,眸色深沉如夜。
无论前路是万丈深渊,还是十面埋伏,他既已做出选择,便会一力承担。
只愿掌中剑,袖中琴,能护得身后这一缕微光,在这漫漫长夜中,不至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