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遁出数百里,直至身后那隐约的厮杀声与妖气彻底消失在感知尽头,白子画才带着花千骨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巅落下。
此处山势极高,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凛冽的寒风卷着冰屑,呼啸而过。向下望去,只见云海翻腾,如波涛汹涌,将下方连绵的山脉尽数吞没,难辨其形。真正是上不见天日之清明,下不见大地之轮廓,唯有茫茫一片白。
“师父,这里好高啊……”花千骨呵出一口白气,小脸被冻得通红,她运转起微薄的灵力抵御着严寒,好奇地打量着这片仿佛与世隔绝的云顶世界。
白子画立于崖边,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神情却比这冰雪更冷。他神识向下探去,刚一接触那厚重的云层,便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与混乱。这云海并非寻常水汽,其中竟蕴含着某种天然的、干扰神识与灵力的奇异力场,使得探查范围被极大压缩,且感知到的景象也扭曲模糊,难以辨明真实。
“此地云海有异,可阻神识探查。”他收回神识,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这对他们而言,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是,追兵若想在这茫茫云海之上锁定他们,难度倍增;坏消息是,他们自己也如同盲人行路,难以判断方位,更难以知晓云海之下是何情形。
他抬手,指尖灵力流转,试图汇聚水汽,凝结出一面水镜,映照下方景象。然而,水镜刚刚成型,便受到云海中混乱力场的干扰,镜面波纹荡漾,呈现出的画面支离破碎,如同打碎的琉璃,根本无法看清。
花千骨看着师父手中那面不断扭曲、最终溃散的水镜,也明白了此地的特殊。“师父,那我们……还要下去吗?”
白子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云海之下,吉凶难料。暂且在此调息。”
他选择在此险地停留,是行险招。借此天然屏障,争取更多恢复和应对的时间。他需要尽快恢复到全盛状态,也需要思考下一步的动向。
他在山巅寻了一处背风的冰岩凹陷处,布下一个简易的隐匿与御寒结界。结界的光芒在呼啸的风雪和涌动的云海映衬下,显得微弱而孤单。
花千骨坐在结界内,看着结界外翻涌不休的云海,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小片山崖和这片无边无际的白。她拿出“晨露”剑,抱在怀里,冰凉的剑身似乎能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师父,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抓我?”她终于问出了这个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是因为她天生异象?还是因为她怀里这柄看似不凡的“晨露”剑?亦或是……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
白子画看了她一眼,小女孩的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本不欲多说,徒增她的烦恼,但想到她如今处境,有些事,或许也该让她知晓一二。
“怀璧其罪。”他缓缓开口,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渺,“你之体质,于某些人而言,乃是觊觎之物。神器‘炎水玉’与你渊源颇深,亦是缘由。”
他没有提及她乃是世间最后一个神只转世的惊天秘密,那对她而言太过沉重。但点明体质与炎水玉,已足够让她明白,这场无妄之灾,并非凭空而来。
花千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体质?炎水玉?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她相信师父不会骗她。
“是因为我,才连累了师父……”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因果使然,非你之过。”白子画打断了她的话,“既入我门下,护你周全,便是为师之责。”
他的话语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花千骨抬起头,看着师父清冷的侧脸,心中那股因连累师父而产生的愧疚感,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依赖、感激与想要变强的情绪所取代。
她不再说话,只是将怀中的“晨露”剑抱得更紧。
风雪依旧,云海翻腾。
在这不知处的高天之上,师徒二人暂时隔绝了尘世的追杀与纷扰,却也陷入了前路未卜的迷惘。
白子画闭目调息,心中却在飞速推演。青蚨寻踪虽暂解,但对方手段层出不穷,长久滞留绝非良策。必须尽快确定方位,离开这片区域,寻找一个真正能够隐匿、甚至能隔绝天机推演的地方。
然而,云深不知处,路在何方?
他睁开眼,望向那仿佛没有尽头的云海,眸色深沉。
或许,答案就在这云海之下,那被混乱与未知所笼罩的世界之中。只是,那下方等待他们的,是新的生机,还是另一重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