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雨水如天河倒泻。整个灵雾谷被淹没在白茫茫的雨幕与忽明忽灭的电光之中,仿佛置身于狂暴的海洋。护山大阵运转到了极致,玄水化生阵的光芒在雨夜中如同流动的蓝色绸带,不断将汹涌的雨水引导、分散,避免积水成患;冰魄封魔阵则如同蛰伏的寒冰巨兽,气息含而不露,却将一切试图侵入核心区域的异种能量悄然冻结、消弭。
白子画独立洞口,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与阵法、与地脉、与天地间狂暴的灵气波动紧密相连。他在捕捉,在分析。
雨水中的确蕴含着特殊的灵气,那并非纯粹的雷霆之力,更像是某种古老地脉被天雷激发后,散逸出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本源气息,带着微弱的生机与更隐晦的衰亡之意,矛盾而统一。
忽然,他目光一凝,投向水潭方向。
在又一道粗大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借着那刹那的炽白光芒,他清晰地看到,水潭中央那幽蓝禁制的光芒,竟不再是微弱的闪烁,而是如同呼吸般,随着雷声的节奏,一明一暗,规律地脉动起来!每一次明灭,都有一股精纯却异常古老的水灵波动扩散开来,融入雨水之中,使得落向水潭及其周围的雨滴,都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淡蓝色光晕!
更奇异的是,这些带着淡蓝光晕的雨水,并未被玄水化生阵完全引导走,其中一部分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并未落入潭中或渗入泥土,而是违背常理地,化作一道道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雨线”,如同受到召唤的精灵,飘飘悠悠地向着山谷西北角——残碑石室所在的那片岩壁——汇聚而去!
这一幕,若非白子画目力与神识皆已达超凡之境,又正全神贯注地监控着山谷每一处细微变化,恐怕根本难以发现。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自然现象!是那幽蓝禁制与残碑石室,在这特殊的雷雨之夜,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共鸣与联系!而那淡蓝色的雨线,便是这种共鸣的具象化载体!
它们汇聚到那片岩壁后,并未渗入石室裂缝,而是沿着岩壁表面那些天然的、看似无序的沟壑与纹理,缓缓流淌、渗透,仿佛在……勾勒、补充着什么?
白子画立刻分出一缕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向那片岩壁,试图探明那些淡蓝雨线汇聚后的变化。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触碰到岩壁表面、那些被淡蓝雨线浸润的纹理时——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疯狂怨念与破碎记忆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火山,猛地从那片岩壁深处反冲出来,顺着他的神识链接,狠狠撞向他的识海!
那并非有意识的攻击,更像是某种被岁月封印、被这特殊雨水与雷霆之力强行“激活”的、残存的集体意识碎片!其中充斥着无尽的痛苦、绝望、挣扎、不甘,以及……一丝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守护”与“记录”的执念!
白子画猝不及防,识海剧烈震荡,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嘴角竟渗出了一缕淡金色的血迹!他立刻切断了那缕神识,并催动冰心剑意,在识海中筑起重重冰墙,才将那股混乱可怕的精神冲击勉强压下。
“师父!”洞内的花千骨感应到师父气息的剧烈波动和那一闪而逝的血气,惊得站起身来,就要冲出来。
“勿动!”白子画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守好自身!”
花千骨脚步硬生生顿住,看着师父在风雨中略显苍白的侧脸和嘴角那丝刺目的淡金,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妄动,只能死死咬住嘴唇,退回原处,更加拼命地运转心法,只盼自己不成为师父的负担。
白子画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识海的刺痛。方才那一下冲击,虽让他吃了点小亏,却也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
那残碑石室之下,或者说那片岩壁所连接的地底深处,封印或埋葬着的,绝非简单的疯狂个体!那更像是一个种族、一个文明在最后时刻,以某种惨烈方式保留下来的、集体性的“记忆烙印”与“怨念结晶”!而那幽蓝禁制,或许不仅仅是守护水魄灵晶秘所,更可能是维持这种封印、或者说“保存”状态的关键一环!
今夜这蕴含特殊灵气的雷雨,如同钥匙,短暂地松动、激活了这古老的封印,使得那些沉寂的记忆与怨念碎片得以通过“雨线”的方式,与幽蓝禁制产生共鸣,并试图向外“显化”!
这绝非好事。如此庞大而负面的精神能量,一旦失去控制彻底爆发,足以污染整个灵雾谷的地脉与灵气,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存在。
必须阻止这种共鸣继续加深!
白子画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真言,强行调动起因为抵挡精神冲击而略显滞涩的灵力,以及整座护山大阵的力量!
“玄水逆流,冰魄镇魂!”
他并指如剑,朝着水潭中央那规律脉动的幽蓝禁制,隔空一点!
嗡——!
水潭上方的玄水化生阵光芒暴涨,原本引导雨水的柔和力量瞬间逆转,化作一股强大的吸摄与压制之力,强行干扰、压制幽蓝禁制的脉动节奏!同时,冰魄封魔阵的力量也悄然渗透过去,并非攻击禁制本身,而是在禁制光芒与那些淡蓝雨线之间,布下了一层极寒的、隔绝能量与精神联系的“冰魄屏障”!
双管齐下!
幽蓝禁制的脉动频率果然开始变得紊乱、迟缓,那些飘向西北岩壁的淡蓝雨线也迅速变得稀疏、暗淡,最终彻底中断。
失去了雨线的“勾勒”与能量补充,西北岩壁深处那股混乱的精神洪流,仿佛失去了宣泄与显化的渠道,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不甘的嘶鸣后,缓缓沉寂下去,重新被岩层与古老的封印所掩盖。
山谷中的暴雨,似乎也随着这种联系的切断,威力开始减弱。雷声渐渐远去,闪电的频率也慢了下来。
白子画维持着阵法压制,直到确认西北岩壁再无异常波动,水潭禁制也重新恢复了沉寂的微光,才缓缓收功。
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方才强行逆转阵法、压制禁制,消耗极大,加上之前神识受的冲击,已然伤了元气。
雨,渐渐停了。
乌云散开,露出一角清澈的夜空和几颗疏朗的星子。山谷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湿润,仿佛刚才那场狂暴的雷雨只是一场幻觉。
但白子画知道,不是。
雨夜流光,惊醒了沉睡的往事。
那些淡蓝色的雨线,如同时光的眼泪,诉说着被遗忘的悲歌。
灵雾谷的秘密,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也更加危险。今夜只是短暂的惊扰,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契机,引动更深层的变故?
他回头,看向洞内满脸担忧的花千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无事了。调息吧。”
说完,他亦走回洞内,盘膝坐下,开始全力调养伤势,恢复消耗。
只是,那岩壁深处传来的、混合着疯狂与执念的精神碎片,以及那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守护”与“记录”的意念,却如同烙印,留在了他的心底。
这灵雾谷,究竟是庇护所,还是……一座巨大的、尚未完全醒来的坟墓?
答案,恐怕就藏在那雨夜流光的尽头,等待着真正能够解读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