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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室里。

陆迟徽换了无菌服坐在床边,老太爷昏昏沉沉的,呼吸都很虚弱。

实在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就算是苏醒过来了,但能撑几天也没有人知道。

老太爷就只剩下这一口气了。

“老三……”老太爷嗓音病弱,一张脸蜡黄蜡黄的,随着他说话时,氧气罩颤抖着。

陆迟徽则很平静,眉头紧锁,“爷爷?”

老太爷粗声,“你爸……有消息了吗?”

“你让你找的医疗团队不管用什么办法,让我可以多撑几天。”

老太爷想给董事会那些老狐狸,还有病房外面那些人一个警告。

他要用最好的精神去面对那一切。

陆迟徽嘴唇抿着,“在秦濯手里。”

老太爷气急,又痛又怒,“就知道……那是个蠢货。”

“你姑姑说得不错,你爸爸……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废物。”

老太爷痛心疾首。

他那废物儿子,居然能被秦濯洗脑?

真的是没用啊。

陆迟徽眼底没有波动,“您别激动。”

“老三,爷爷要为你最后做一件事。”老太爷眸子逐渐清明,“我要把陆家名正言顺的交给你,我撑不过去了,你就宣布我出国去疗养了,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宣布我在国外病逝。”

老太爷静静说。

陆迟徽呼吸一凝,眸子锐利,“何必如此?”

老太爷老泪纵横,“不这样的话,怎么平息你父亲掀起的风波?你父亲要是真的被送入监狱里,董事会的老狐狸不会服你,我不能给别人这个可趁之机。”

“所以我放过你父亲,只是为了你。”

不管怎么说,老三不能有一个大逆不道,坐牢的爸爸。

这传出去了,就是陆迟徽的污点。

有心之人,可以利用这个污点来掀起波澜。

他不给陆伯仁背后那个人这个机会。

他不追究陆伯仁那个孽障的罪,为了老三,也必须咬着牙不承认。

他没有被注射病毒,也没有病危,就是心脏病突发而已。

仅此而已。

希望陆伯仁那蠢货,看到这个新闻了,能及时止损,别透露更多陆家的消息。

陆迟徽垂下眼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嗓音淡漠,“爷爷还想说什么?”

老太爷想了想,目光流连在他脸上,却发现这个孙子如今很出色,喜怒不形于色,他已经无法窥破。

老太爷心里欣慰,但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失望。

孙子很优秀,鹤立鸡群。

但是,唯一的缺点,那大概就是太出色的人,和他不亲。

人老了,竟也没有那么看重家族,只想身边有个贴心的人。

他有女儿,可女儿不贴心。

女儿和他离心。

这是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他最喜欢的孙子——

想到这里,老太爷眸子闪烁了一下,苦涩一笑。

他最喜欢老三吗?

其实不是。

是因为老三克制隐忍,心思缜密,能当大任,他才喜欢。

他的喜欢,他的看重是因为老三优秀。

仅此而已。

是老三值得他喜欢,他才会放大这份喜欢。

凭心而论,老三和他不亲,也就是知道他的喜欢是有条件的。

听话的,愿意当老太爷的棋子,不会反抗,才值得老太爷的喜欢。

老太爷最喜欢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任何一个孙子。

陆迟徽看得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譬如老太爷。

譬如以前的佟雾。

他们都不会无条件的喜欢他。

只有现在的佟雾,她才是真正的属于他的。

她才是无条件的喜欢他。

“你恨……我……”老太爷脸上神色很悲悯。

也有嘲弄。

陆迟徽眉目冷漠,好像任何人都无法牵动他的情绪。

这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他面前,他也是用平常心对待。

陆迟徽说,“爷爷以前从来不会问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爷爷知道你说的话,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哪一句话吗?”

老太爷脸色苍白,虚弱摇头。

“我不知道。”

陆迟徽眸子深邃,“爷爷您说过。”

“个人情感不值一提,陆家荣耀,重于一切。”

话音落下。

病房里就安静了下来,久久都没有任何的声音。

老太爷没有说话。

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陆迟徽,看了很久,直到,深陷的眼睛里,浮现出了可疑的泪星。

老太爷张了张口,呼吸急促起来。

他几乎稳不住呼吸。

陆迟徽眸色沉又锋利。

扎得人,遍体鳞伤。

可偏偏陆迟徽语气也不重,只是用冷静的语气陈述一件事。

他记得最深的就是老太爷的教导。

不管什么任务,不管什么考试,必须争第一。

只有永远的第一,才能担起陆氏集团的荣耀。

本来,他小时候和大哥,二哥的感情都还不错的。

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大哥和二哥都对他很照顾。

如果不是因为老太爷要捧一踩一,让他们竞争起来,怎么会让二哥自愿逐出陆家?

现在大哥也和他面和心不和?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大哥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爷爷惩罚他时,大哥会悄悄叫他起来,帮他躲着管家。

让他休息。

爷爷给母亲断药药的那一个月,也是大哥,托了二叔在国外看母亲。

大哥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也是一个好大哥,仁义善良。

他搞不懂,为什么在家里,也要用丛林法则那一套。

家,本来就是家。

应该是最温暖的地方,是放松的,可以在家里发泄自己的一切情绪。

可是相反的。

在老太爷的教育之下,在陆家的每个人都是压抑着的,在外可以做真实的自己,在家里,反而还要处处防备着家人。

一句最简单的关心,也要多想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家不像家。

祖孙不像祖孙,他更像是爷爷手底下的员工。

爷爷只是想把他们培养成最优秀的员工。

却没有想过,他们没有得到过爷爷的爱,没有被爱过的人,怎么会反馈给爷爷爱呢?

所以,陆迟徽现在听到这个问题,竟觉得毫无意义。

是的。

本就没有意义啊。

员工不会关心老板,只会关心老板会不会按时发工资。

上下级界限分明,何谈爱?

所以,没有爱,就更没有恨了。

老太爷怔怔地看着他,苦笑。

“你倒是真的把我的话记在了心上。”

“你记得清楚……就好。”

“老三,你自诩无情,其实你处处有情。”

“我一死,我还真的……怕你太重情,斗不过……那一只笑面虎。”

老太爷又哭又笑。

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

笑面虎,自然是陆迟骅。

他不担心陆迟徽会输。

只怕他太重情。

陆迟骅背地里搞了多少小动作,连他都知道。

陆迟徽什么都忍了下来。

很能容忍老大。

老大把刀子架到了陆迟徽的脖子上。

是不是,老三爷还是把老大当做可敬的大哥?

老大处事圆滑,世故而周到,看似有情有义,实则,最无情无义的人就是老大。

这一次的谋划,老大在其中的戏份也不低。

所以老太爷才担心啊。

担心……陆迟徽输给了自己的有情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