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谈判这三日,比菜市场还热闹。
两国使臣吵得唾沫横飞,声震屋瓦。
连廊下挂着的画眉鸟都学了满嘴“岂有此理”、“荒谬至极”,逢人便扯着嗓子学舌,倒成了鸿胪寺一景。
但双方始终没能达成一致意见,不过两国的底牌都亮出来了。
高念请求面圣,华曦帝便在第四日的早朝时,宣她觐见。
大殿之上,文武分列。
高念踏进大殿,原本俊美的脸上,眼下两团乌青,使得她的颜值大打折扣。
“外臣高念,叩见皇帝陛下。”她行礼如仪,声音里却透着疲惫。
“悦王平身。”华曦帝的声音不疾不徐。
高念起身后,深吸一口气,将满腹的憋闷和最后底牌一同吐出:
“陛下明鉴!贵国鸿胪寺索要的三个条件,实乃强人所难,绝无可能达成。”
“我西凤愿出白银五千万两,换回怡州十城。此价已是史无前例之厚,足显我国诚意!”
文官队列里的钱尚书掰着手指算了算,五千万两,近乎昭凰两年岁入,确实是一笔巨款,但与冠军侯的要求相差甚远。
华曦帝未置可否,目光飘向阮霏霏。
阮霏霏“噗嗤”一声轻笑,踱步出列:
“悦王殿下,本侯三日前就说得很清楚——”
她竖起三根手指,挨个屈下,声音清越:
“一,怡州十城已是昭凰国土,非但不可能归还,贵国还需割让毗邻的河西十城,以儆效尤;”
“二,赔偿我国战争损失一亿两白银;”
“三,贵国嫡系皇女,需入我昭凰为质十年。”
“如此,方显贵国悔过诚意,可保边境太平,两国相安无事!”
她每说一句,高念脸色便沉一分。
“冠军侯莫非在说梦话?此等条件,分明是要断我西凤根基,绝无可能!”
“根基?”阮霏霏挑眉,眼神陡然锐利。
“这是侵略者必须付出的代价!”
“当初你们以为昭凰国是软柿子,便发兵欲夺我昭凰,而今踢到铁板,断条腿是最基本的礼貌!”
高念气血上涌,咬牙道:
“冠军侯欺人太甚!此等条件,本王断不能应!”
她转向御座,提高了音量,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皇帝陛下!莫非这也是贵国的意思?若果真如此,此次和谈作罢!”
“五千万两换怡州十城,已是外臣能做主的极限!”
“若贵国执意相逼,不惜再启战端,那我西凤纵使举倾国之力,拼着鱼死网破,也绝不低头苟活!”
说完这几句话,高念只觉胸中连日来的憋闷一扫而空,格外舒畅。
谈崩了,大不了就是打仗呗!
而且西凤国可不是泥捏的,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相信昭凰国一定不敢!
此言一出,大殿一阵寂静,文武百官神色各异。
大臣们开始掂量,打仗这事儿,向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昭凰国近年来灾荒连连,国库空虚,是否能支撑起这场国战?
就连冯秀兰、秦月等人也不看好这场战争,只是有外国人在,她们此刻不好拂阮霏霏的面子。
一直冷眼旁观的周文雅,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眼风扫过阮霏霏,心中冷哼:
看你如何收场!这赌约,你输定了!就等着滚出内阁吧!
大殿气氛十分凝重,连华曦帝也皱紧了眉头,在思考要不要安抚悦王一番,谈判之事,再做商议。
却听“噗嗤”,阮霏霏又发出一声嘲笑:
“悦王,你当本侯是吓大的?真打起来,西凤这条鱼必定会死!网破?不存在的,只有大网捞鱼!”
“既然悦王做不得主,那谁能做主?贵国皇帝陛下吗?不如本侯请她来谈判?”
“荒唐!”高念气极反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国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亲涉险地?即便来,也绝无可能答应你的荒谬条件!”
阮霏霏诡异一笑:
“她都没来,你怎知她不会答应?割地赔款总比亡国灭种要好!”
高念心中莫名有些发毛,但还是冷声斥责:
“冠军侯未免太过狂妄!”
她转向华曦帝,做最后努力:
“皇帝陛下!贵国当真支持冠军侯这般逼战之言么?若真如此,外臣即刻回国复命,他日战场上见!”
压力给到了华曦帝。
她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阮霏霏身上。
只见阮霏霏神色从容,脸上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甚至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莫名就令华曦帝安了心。
华曦帝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怡州一战,是西凤先启衅端。冠军侯所提条件,并非逼战之言,而是我昭凰应得之补偿,亦是告诫诸国,犯我昭凰者,必付代价!”
“冠军侯所言,即朕与朝廷之意!”
“陛下圣明!”阮霏霏立刻行礼。
皇帝婆婆力挺她,阮霏霏心中一阵感动。
但凡碰到个昏君——
她就把昏君拉下马来!
大臣们听华曦帝这么说,个个面色古怪,但是有外国人在,她们也只能高呼一声:
“陛下圣明!”
高念脸色黑沉,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
“好!好!好!外臣告辞!但愿贵国莫要后悔!”
说罢,她猛然转身,袍袖带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殿。
高念一走,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冠军侯威武!彰显我昭凰气魄!”武将们多半振奋。
但文官们却是忧心忡忡:
“冠军侯莽撞了!五千万两已是巨款,何必咄咄相逼?若引来举国之战,生灵涂炭,如何是好?”
周文雅终于忍不住出列,扑通跪倒,声泪俱下:
“陛下!冠军侯一意孤行,必将引来西凤倾国报复!”
“届时战火重燃,百姓流离,国库空虚,实乃祸国之举啊!”
“请陛下明鉴,严惩冠军侯,速速接受西凤条件,以安邦国!”
她觉得,五千万两的赔偿,已经不少了,应该见好就收。
她身后,数名官员也跟着附议,一时间,请求惩处阮霏霏,接受和谈的声音竟也不小。
阮霏霏却老神在在,仿佛那些指责不是冲她而来。
甚至突然觉得嘴巴太寂寞,摸了把瓜子出来——
没敢磕,垃圾不方便丢。
于是又换了根棒棒糖。
华曦帝看着底下乱象,群臣弹劾,以及阮霏霏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阮霏霏,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她认定阮霏霏定是心有成算,才会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