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未歇,天魁城的轮廓在风中不断扭动,像一头被困在锁链中的巨兽,正挣扎着迎接某种更深层的黑暗。
沈砚踏入城外裂谷时,脚下的土地突然一震,仿佛有巨大的脉动自地下传来,沿着石壁向远方扩散。那震动并不猛烈,却极其有节奏,像某种巨大心脏正在缓缓苏醒。
“血妖的封印……开始呼吸了。”沈砚喃声道。
他的声音被风雨打散,但林凡仍听得清清楚楚。林凡握着剑柄,指节发白:“那女人竟真敢动封印。”
沈砚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落在前方的血色光芒上。
风雨之中,天魁台底部的裂隙正一点点亮起暗红色纹路,那些纹路盘旋如蛇,向着城中心蔓延。
——血封印纹。
每一道纹路出现,空气就会变得更粘稠、更沉重,像被看不见的鲜血浸透。
沈砚微微皱眉,命焰碑在背后轻轻颤动,金焰犹如在警示。
“奇怪。”沈砚低语,“这封印……不像是被强行破开的。”
林凡一愣:“什么意思?”
“它像是在主动开启。”沈砚目光渐冷,“有人……在里面。”
林凡瞳孔一缩:“血妖?”
“不。”沈砚摇头,扇骨轻敲掌心,“是血妖之下,被埋得更深的东西。”
话音落下,风暴突然剧烈扭曲,如整片天空被一股力量拧成漩涡。
天魁城的钟楼尖顶被狂风削去一角,碎石伴着雨水落下,砸得地面遍布坑洞。
下一瞬,一个模糊的影子从远处破雨而来,如同一条极细的黑线,瞬息掠过两人之间。
林凡刚抬起剑,沈砚已伸手拦住他,折扇一展。
黑线被扇面轻轻一敲,空气中有细微“叮”的一声,像金属断裂。
地面出现一道长达百丈的裂痕。
林凡倒吸凉气:“这是母蛊的术?”
“不。”沈砚低头看着裂痕末端的残留气息,“这是其他人。”
“其他人?”林凡眉头紧锁,“谁能在这种封印震动下还保持这种速度?”
沈砚缓缓抬头,在暴雨与雷光交织的天幕中,他看到了一个模糊到几乎融入风雨的身影。
那人赤足,披着一张早已腐朽的兽皮,皮毛沾着泥与血,像是从远古荒野走来。
他肩膀宽阔,背脊弯着,身体却并不显老,反而像被无形锁链束缚着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
黑得像深渊,深得不见底,仿佛里面藏着被封印千年的凶兽。
沈砚眼神一凛。
“……魁天初祖。”
沈砚轻声吐出的三个字,在风雨中几乎被淹没,可林凡还是听得分毫不差。
——魁天初祖。
林凡浑身一紧:“等等,他不是早在千年前就坐化了吗?怎么会……”
沈砚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写在眼前那道佝偻却压得风雨都弯曲的身影里。
初祖没有坐化。
他被封在血妖之下,被“血封印纹”束缚,被天魁城镇压了整整千年。
而现在,他醒了。
初祖迈出一步,雨幕竟被硬生生推开,像被某种无形力量隔绝。他的脚踩在泥地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是一种让人浑身发毛的轻盈——
不是灵巧,而是“不属于活物”。
沈砚扇尖微抬,声音低沉得像一把缓缓抽出的刀:“他……没有心跳。”
林凡浑身冰冷:“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不。”沈砚摇头,“他是被‘留心’。”
林凡皱眉:“什么意思?”
沈砚眼神深沉:“没有生机,也没有死气,但意识被某种古老的道术固定在他醒来的那一瞬……像是被人强行保留了一段意志。”
“谁能做到这种事?”
“古道。”沈砚语气如铁。
雷光闪过,初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他抬起头,缓缓看向两人。
那一眼,让林凡像被巨兽盯住,胸口猛地窒息,呼吸一时间不受控制地乱了。
沈砚却稳稳站着,命焰碑在他背后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金线,将那种无形的压迫挡住。
初祖的嘴唇轻轻张开,那声音仿佛从石缝里挤出的古老碎片:
“……逆……心……”
林凡倒吸一口冷气:“他……在叫你?”
沈砚眸光一敛。
逆心。
这既是古道对沈砚的称呼,也是命焰碑对他本源的定义。
初祖喉间再次震动:
“逆……命……之……子……”
风雨骤然停顿一息。
林凡握剑的手微微颤:“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沈砚沉声道:“不是他要做什么……是有人,利用他的‘残留意志’,在传话。”
下一瞬,初祖抬手。
他动作缓慢,像是千年不动的石像终于搬开了第一寸。
但在沈砚眼中,那一瞬却像天崩。
初祖的五指一握——
天魁台下的血封印纹同时暴涨百倍,整座城都跟着震动!
沈砚瞳孔骤缩:“他在……替母蛊开封印!”
轰!!!
天魁城中心爆发出一道刺眼的血光,冲破风雨,照亮半边天。
初祖的双眼,完全被血光反射成赤色,他喉间挤出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时代:
“开……封……之……命……”
血光冲天那一刻,整座天魁城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扣住心脏,所有梵铃、塔柱、法纹都在同时破碎般颤动。
初祖的五指继续缓缓收紧,看似迟缓,却像攥住了一座城的命脉。
沈砚折扇一震,当即踏前一步。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林凡剑气暴涨,雷鸣般的白光撕裂雨幕:“那就拦他!”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出手——
沈砚的命焰扇光犀利如金刃,林凡的剑光如同破晓第一道苍白闪电。
金焰与剑芒交织,形成一道斩向初祖的巨大光弧。
然而——
在两道恐怖攻击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初祖抬起了另一只手。
只是随意的抬手,手指甚至未完全伸开。
轰——!!
空气在他的掌前塌陷,雨幕被生生撕成两半,大地像被横推百丈。
沈砚与林凡同时被迫止步,脚下地面裂开,如蜘蛛网般延伸到远处。
林凡骇然:“他根本不是活的……却比活着时更强!”
沈砚咬牙:“这是被古道‘定位’的力量,他的意志只剩一个目的——开封!”
初祖的眼神空洞,没有怒意,没有情绪,他只是执行着某个被刻进骨血的命令。
而血封印纹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
远处天魁台下的血光逐渐凝成一根根螺旋状的柱流,向天空扭曲升起。
那些柱流之中,有模糊的影子在挣扎。
沈砚瞳孔骤缩。
“血妖已经被惊醒了。”
林凡握剑的手掌微微出汗,额角青筋跳动:“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砚深吸一口气,命焰在体内急速汇聚,金色火痕沿着臂骨浮现。
他缓缓抬起折扇,眼神像金焰一样燃亮:“先阻止初祖。”
林凡点头,脚下剑意如潮涌动:“好!”
沈砚一步踏前,金焰骤地爆裂开。
然而就在这一瞬——
初祖抬起的手忽然停了。
不是被攻击打断,也不是封印变化。
他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
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沈砚眉头微动:“他在看我?”
不。
下一瞬,初祖的目光越过沈砚,落在他背后那座尚未完全显形的命焰碑上。
雨幕中,他干涸凹陷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焰……主……”
沈砚心神微震。
林凡更是愕然:“他认得命焰碑?!”
初祖的眼睛深处,仿佛升起了某种被压了千年的古老畏惧。
他缓缓弯下膝,像被无形意志压住,整个人向沈砚跪下。
天地骤然死寂。
风停。
雨停。
整个天魁台,都安静到仿佛时间被瞬间冻结。
沈砚怔住,手中的折扇半张半闭。
林凡屏住呼吸:“他……向你跪了?!”
然而下一瞬——
初祖的声线骤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嘶裂:
“焰主……不可阻封——!”
轰!!!!!!
血封印纹在他身后瞬间完全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