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风啸,卷着细碎得如刀锋般的沙粒,在灰黄天幕下呼啸横扫。沈砚立在风口最前方,披风猎猎,像一柄插在荒野中的黑铁长刀。
“这里就是——终末沙海的边缘。”
他低声道,声音几乎被风吞没。
脚下的沙,无比怪异。不是寻常砂砾,而像是被烧灼过的骨粉,踩上去会微微下陷,发出细碎的咔嚓声。每走一步,都像踩碎一段死者的指骨。
祁澜紧紧抓着面巾,挡住扑面而来的锐沙,眼神却牢牢盯着前方那一片暗沉无光的沙海。
“沈砚,你确定那股残缺的古灵印记,是从沙海深处传出来的?”
沈砚点头,眼眸比风沙更沉:“没错。那股波动……和我们在‘荒帝陵’见到的古碑刻纹同源。”
顿了顿,他又补充:“但更古老。”
周遭风沙骤然一顿——仿佛天地也为这句话屏息。
余槐背着一捆符器,苦笑:“比荒帝时期更古老?这地方不会是真传说中的‘黄泉断涡’吧?那可是连古修士都避而远之的……”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尖锐而怪异的嘶鸣从沙海深处传来,像死物在呻吟,又像某种被封禁极久的存在在苏醒。
祁澜骤然一抖:“那是什么声音?”
沈砚眯起眼:“不是活物……是某种‘回声’。”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道古纹残印,是他从碎裂的“逆命碑片”中得来的碎片。此刻那纹路隐隐发光,竟像被沙海呼唤。
余槐倒吸冷气:“它……在响应?”
“不是响应。”
沈砚声音微低。
“是警告。”
“警告我们,前方有什么东西……连它都惧怕。”
风沙突然抽紧,形成一道直立的沙墙,像是大地被撕开了一道巨大裂缝。裂缝深处,一片沉黑的虚洞若隐若现。
祁澜忍不住倒退半步:“这……像空间裂口!怎么可能在凡土沙海出现这种规模?”
沈砚却盯着那片黑暗,没有退。
他忽然抬起右手,将灵识沉入逆命碑纹。下一瞬,那纹路爆发一声轻鸣,像是被什么唤醒,竟主动逸散出一缕淡金色光丝。
光丝飘入沙海。
沙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先是轻微震动,像心跳。
接着——整个沙海轰然翻动!
“后退!”沈砚低喝。
祁澜与余槐迅速退至更后方,但风沙卷起的瞬间,天地间浮现出无数……影子。
那些影子没有实体,像是无数古代修士死亡的残光,被凝固在沙海中亿万年,此刻却因那一缕金光而被撕扯、唤醒。
祁澜瞳孔骤缩:“魂影?!怎么可能这么多——”
沈砚目光沉冷:“不是魂影。”
他语气越发深沉。
“是被某种存在吞噬后留下的‘记忆外壳’。”
余槐毛发直立:“那这东西得强到什么程度……?”
沈砚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看到,在影子海的深处,那黑色虚洞里,有一双淡得几乎透明的眼睛,缓缓睁开。
仿佛睁开一双时间的眼。
沙海骤然寂静。
连风都仿佛凝固。
那目光落在沈砚身上的刹那,他只感觉灵魂深处某个极隐秘的角落被照见——像被看穿了过去与未来。
祁澜脸色一白:“沈砚,你……”
沈砚却缓缓吐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看到了。”
“什么?”余槐问。
“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沈砚抬眼,眼底风沙狂舞,却被一丝骇然替代。
他一字一句道:
“——‘天渊之主’。”
话音刚落。
那双透明的眼睛微微收缩,像是在确认什么。
下一瞬,虚洞深处传来一道古老、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原来,是你……”
风沙再次爆发,天地仿佛崩裂。
声音来得突兀,却仿佛跨越无数纪元,从遥远的古代废墟深处传来。
祁澜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它在……和我们说话?”
“不。”沈砚握紧逆命碑纹碎片,神情罕见地凝重,“它在对我说话。”
虚洞中的透明双瞳缓缓眨动。每一次眨动,都牵动着风沙的流向,像是在改变整个终末沙海的呼吸节奏。
余槐艰难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古灵?遗种?还是某种……超越等级的存在?”
沈砚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静静凝视那双眼睛。
忽然,他喉间涌起一阵奇异的震颤,那声音竟直接在他的识海深处响起:
“……你身上……有‘祂’的气息……”
沈砚心头一震。
祂?
又是那个指代。
自荒帝陵开始,他便一次次听到古老存在提及这个模糊的“祂”。那不是一个人名,而像是某种不该被提起的级别。
风沙突然停滞。
透明的眼睛继续在沈砚识海里开口:
“……你,被祂……选中了。”
沈砚微皱眉:“我并无接受任何选中。”
虚洞深处像传来一声轻笑,但那笑意冰冷无比,像用万年封冻的雪刃划过灵识。
“不,祂不会征求你的同意。”
沈砚抬起逆命碑纹碎片,淡金色纹路像被热力灼烧,开始剧烈跳动。
祁澜担心得大喊:“沈砚,把那东西丢掉!那双眼睛盯着的就是它!”
然而,那透明的眼瞳却在下一瞬骤然放大,像深渊扩开。
天地随之震颤。
“——终末之子。”
沈砚被那声音震得神魂一顿,胸口闷痛,步伐踉跄半步。
祁澜急冲上来扶住他:“你怎么样?!”
沈砚喘息片刻,摇头示意无碍,但额角的冷汗却滴落在风沙上,被瞬间蒸成白雾。
透明双瞳收缩,似是看清了什么。
“……你尚未觉醒。”
“觉醒什么?”沈砚问。
那双眼睛不再回应,而是缓缓闭合。
天地风沙骤然大作。
周围无数“记忆外壳”般的魂影像受到驱赶,疯狂涌向虚洞深处,像倒卷入某个看不见的吞噬之口。
终末沙海在震动,像是在进行一场巨大的迁徙。
余槐大喊:“它要吞回所有影子!我们得离开!”
祁澜咬牙:“不行!沈砚还没——”
沈砚却抬手阻止她,目光死死盯着正在闭合的虚洞。
“不。”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无比坚定:
“我必须知道……它刚刚说的‘觉醒’是什么。”
祁澜急得眼眶发红:“你这是在往深渊里跳!你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吗?”
沈砚嗓音低沉:
“正因为我不清楚——我才必须问。”
就在虚洞最后一丝缝隙即将合上的瞬间,一道极细微的光芒从内部射出。
那是金色的。
极为纯粹的金色。
仿佛穿透了时间,直击沈砚的眉心。
沈砚眼前一白——
下一瞬,他看到了一个画面。
不是风沙,也不是虚洞。
而是——
无数倒塌的古城……
庞大如星海的巨影伫立天地……
一块破碎的石碑静静浮在虚空……
石碑上只有三个字:
——天渊碑。
光芒在沈砚识海中炸开。
画面消失。
虚洞彻底闭合。
风沙重归沉寂。
祁澜猛地抓住沈砚的手臂:“沈砚!你看到了什么?!”
沈砚睁开眼,瞳中金光未散。
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而低沉:
“我看见了……”
“天渊碑的……碎片。”
余槐倒吸冷气:“天渊碑?!那不是——”
沈砚抬手,逆命碑纹碎片上金光正一点点熄灭。
但在熄灭前,它微微震动,显现出一条极短却清晰无比的新纹路。
沈砚缓缓念出那纹路代表的含义:
“——‘天渊,将开。’”
风沙骤停,天地死寂。
三人皆寒意彻骨。
终末沙海的风声,在这一刻变得像是某种预告。
某种正在靠近的大事。
沈砚低声道: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