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僵持,为霍去病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调整和近乎偏执的坚持后,第一批相对成熟的双边铁马镫和改良版高桥马鞍,终于在老匠人张铁锤那间烟雾缭绕、敲打声不绝的临时工棚里诞生了。虽然做工依旧粗糙,边角甚至有些磨手,但其核心设计理念——为骑手提供稳固支撑和借力点——已经初步实现。
霍去病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向杨帆和周丕详细汇报。他知道,在没有拿出令人信服的成果之前,任何夸口都是徒劳,只会引来更多的质疑。他需要一场无声的证明。
他从麾下骑兵中,亲自筛选出五十名年纪最轻、身手最矫健、同时也是最具冒险精神和对他最为信服的士卒。他们大多出身寒微,或是像二牛那样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对霍去病这位年纪相仿却战功赫赫的年轻校尉,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
在一个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放亮,营地还笼罩在薄雾与寂静中时,霍去病将这五十人带到了营地后方一片被丘陵环绕、相对隐蔽的河谷地带。
五十套崭新的、还带着铁腥味和皮革味道的马镫与马鞍,整齐地摆放在地上。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不安地打着响鼻。
霍去病站在众人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尚且稚嫩却充满朝气的脸庞,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从今天起,你们五十人,单独成营,号——‘鹰扬’!”
“这里的每一副马镫,每一具马鞍,都与你们以往所用的不同!它们会更牢固地把你和战马连在一起,也会给你们带来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没有任何鼓舞人心的空话,直接点明了残酷的现实。
“穿上它们,你们可能会摔得更狠,伤得更重!可能会被同袍嘲笑是异想天开!训练,会比你们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艰苦十倍!”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鹰,“如果你们能征服它们,能熬过这炼狱般的训练,你们将不再仅仅是骑兵——你们将成为战场上真正的鹰!能飞得更高,看得更远,爪牙更利!是选择回去继续当普通的骑兵,还是留下来,搏一个成为‘鹰扬’的机会,现在,由你们自己决定!”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赤裸裸的挑战和机遇。
短暂的沉默后,五十双年轻的眼睛里,不约而同地燃起了火焰。他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压抑却坚定:
“愿随校尉!誓死无悔!”
雏鹰试翼,自此开始。
训练,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地狱模式。
第一步,是适应新装备。仅仅是平稳地骑乘,就成了一道难关。双边马镫提供了支撑,也让骑手习惯了借助脚蹬调整重心,但初期掌握不好力度,反而容易失去平衡。高桥马鞍前后凸起的设计,虽然能更好地固定身体,但对于习惯了宽松骑乘的士兵来说,初期感觉如同被绑在马上,极为不适。
“稳住!用你的小腿和脚踝感受马镫!不是死死踩着,是含着劲!”霍去病亲自示范,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展示着新装备带来的稳定性。
“砰!”
“哎呦!”
依旧不断有人因为用力过猛或重心失控而坠马,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和痛呼。轻则鼻青脸肿,重则骨裂筋伤。
霍去病对此毫不心软。他立下规矩:轻伤不下马,重伤才可退出。军医就候在旁边,但敷上药、固定好,只要还能动,就必须再次爬上马背。
第二步,是强化骑射。这是霍去病构想的“鹰扬营”核心战力之一。在高速奔驰中,利用马镫和马鞍提供的稳定性,进行精准射击。
士兵们被要求在马蹄腾空、最为颠簸的瞬间开弓放箭。起初,箭矢歪歪斜斜,不知飞向何处,脱靶者十有八九。手臂、腰腹、大腿,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这种超越极限的负荷。
霍去病命人在河谷中设置了不同距离、不同高度的移动靶,要求骑士们在迂回、突进、甚至急速转向中完成射击。每一天,箭矢的消耗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每一个人的弓弦上都沾染了汗水和偶尔磨破手指留下的血迹。
第三步,是近战突击的革新。借助马镫,骑士可以更容易地在马背上站立或半立,将腰腹和腿部的力量传导至上身。
霍去病设计了新的劈砍和刺击动作,要求士兵们练习在冲锋状态下,双手持握长槊或马刀,借助马匹的冲击力和自身的发力,爆发出更强的破坏力。训练用的木桩被砍得碎屑纷飞,假人草靶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但同时,对骑手的核心力量和控马技巧要求也更高,稍有不慎,便可能人仰马翻,甚至被沉重的兵器带下马背。
汗水、血水、泥土、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痛哼和喘息,构成了鹰扬营训练的日常。霍去病与士兵们同吃同住,一同训练,他对自己要求更严,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是所有人眼中标杆,也是最为严苛的教官。
有人退缩了吗?或许在夜深人静,浑身酸痛无法入眠时,曾有过一丝动摇。但每当看到霍校尉那同样布满伤痕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到身边同伴咬牙坚持的模样,以及……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变强的事实,那动摇便化为了更坚定的决心。
一个月后,变化开始显现。
坠马的人越来越少。
骑射的命中率,从最初的惨不忍睹,提升到了三四成,少数天赋异禀者甚至能在疾驰中命中百步外的人形靶。
近战冲击时,那借助马镫发力、人马合一带来的沉重打击感,让负责验收的周丕派来的老牌骑兵军官都暗自心惊。
这支小小的、不为人知的“鹰扬营”,如同一群在悬崖峭壁间刻苦磨砺爪牙的雏鹰,虽然羽翼未丰,但那份锐气,那种迥异于传统骑兵的、兼具灵动与凶悍的气质,已然初具雏形。
霍去病站在河谷的高处,看着下方尘土飞扬中,那些如臂使指、进行着复杂战术配合演练的年轻身影,紧抿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知道,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
接下来,该是寻找机会,让这支雏鹰,真正展翅,惊破云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