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李小鱼和莫无涯近乎涣散的意识。那煌煌一剑斩断幽煞狂潮的震撼尚未平复,冰冷的问责已然临头。
莫无涯挣扎着想爬起来解释,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李小鱼握紧手中失去灵性的玉简,感受着其上古朴粗糙的裂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慕容白那绝对的实力与威压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擅离职守,私闯禁地,损毁遗迹……哪一条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立刻降临。
陆明飞缓步上前,越过慕容白,目光先是落在那具端坐的镇守骸骨上,停留了数息,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与敬意。他轻轻一拂袖,一股柔和的力量拂过,将那未写完的警示血迹周围清理干净,使其更加清晰。
“界碑已碎,幽泉将涌,叛徒……”他低声念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随即,他看向地上那半块令牌的齑粉,以及李小鱼手中裂纹遍布的玉简,最后目光扫过控制核心上残留的、正在急速消散的最后一点能量波纹。
“紧急传送协议……启动了?”陆明飞看向莫无涯,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
莫无涯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用……用了最后的力量和这半块令牌,加上小鱼那古怪玉简做引子……把这里的日志和关于‘叛徒’、‘归墟’的数据……强行送出去了……不知道……能传出去多少……”
慕容白冰冷的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他自然也感知到了那强行撕裂空间散逸出去的信息流。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冰冷,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却收敛了些许:“此地不宜久留,残余幽煞仍在聚集。”
他抬手,一道清辉卷住李小鱼和莫无涯,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对着虚空一划!一道稳定而宽阔的空间通道瞬间成型,通道另一端,隐约可见酆都城判官殿的景象。
“走。”
三人身影没入通道,消失在这片即将彻底崩塌、被幽煞重新淹没的失落前哨。
……
判官殿偏殿。
李小鱼和莫无涯被安置在两张玉榻上,精纯的阴气缓缓注入他们近乎干涸的魂体。慕容白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沉默不语。陆明飞则坐在一旁,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殿内气氛凝重得可怕。
良久,慕容白转过身,目光如刀,首先落在莫无涯身上:“莫无涯,身为幽冥工坊主事,擅动禁忌技术,私自前往混沌边陲,险些酿成大祸,致重要上古遗迹彻底崩毁。罚你禁足工坊百年,期间所有研究项目需经本座与陆明飞共同审核。你可认罚?”
莫无涯挣扎着坐起,苦着脸,但还是老老实实低头:“认罚。”百年禁足虽然难熬,但比起魂飞魄散或者被扔进炼魂崖最底层,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他知道,慕容白是看在他最后启动传送协议,试图保留情报的份上。
慕容白的目光随即转向李小鱼。
李小鱼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垂首肃立。
“实习鬼差李小鱼,转正之初,便罔顾律令,擅离职守,卷入远超自身能力之危局。”慕容白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虽事出有因,获取关键情报,并于最后关头有所决断,然功不抵过。剥夺丙等功两次,职级降至实习,暂留怨灵调解办公室观察。另,罚没所有任务所得魂币,赔偿‘破空隼’损毁之部分损失。”
职级打回实习!功勋清零!魂币罚没!
李小鱼的心沉了下去,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惩罚虽重,却并未将他彻底打落尘埃,还留有余地。他深深躬身:“属下认罚,谢大人开恩。”
慕容白不再看他,转而看向陆明飞:“陆兄,你以为如何?”
陆明飞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深沉:“赏罚分明,自当如此。不过,李小友手中那枚玉简……”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李小鱼手中那枚布满裂纹、毫无光泽的玉简上。
慕容白抬手,玉简自行飞入他手中。他指尖清光流转,仔细探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灵性尽失,法则烙印近乎磨灭,已成凡物。可惜……”
他随手将玉简抛还给李小鱼:“既已无用,自行处理吧。”
李小鱼接过变得冰冷沉重的玉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这枚玉简陪伴他度过了最艰难的实习期,多次救他于危难,更见证了血狼原的往生与界碑前哨的悲壮。如今,它为了传递那至关重要的情报,耗尽了所有。
他默默地将玉简收回怀中,即便它已无用,他也想留着,作为一个见证。
“此事暂且到此为止。”陆明飞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当务之急,是全力捕捉分析那些散逸的信息流,并彻查上古卷宗,核对‘归墟’坐标与可能存在的‘叛徒’线索。界碑前哨的毁灭,绝非终点,恐怕……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
慕容白冷哼一声:“魑魅魍魉,斩了便是。”
两位大人的对话,为这次惊心动魄的边陲之行画上了暂时的句号,却也揭开了更深层危机的冰山一角。
李小鱼和莫无涯被“请”出了判官殿。
站在殿外,看着酆都城似乎永恒不变的景象,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子,别灰心。”莫无涯拍了拍李小鱼的肩膀,虽然他自己也受了罚,但技术宅的乐观精神很快恢复,“职级没了可以再升,魂币没了可以再赚!咱们可是发现了上古秘辛,差点掀了地府老底的功臣!虽然将功补过了……嘿嘿。等你实习期过了,再来找我,工坊里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李小鱼点了点头,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玉简,眼神逐渐坚定。这次经历,虽然代价惨重,却让他真正见识到了地府水面之下的暗流汹涌,也让他明白了肩上的责任。
他抬头望向判官殿那森严的屋檐。
风暴将至,他这只被打回原形的小小鬼差,必须更快地成长起来。
而就在他怀揣着裂纹玉简,转身走向怨灵调解办公室的方向时,那枚被慕容白判定为“灵性尽失”、“已成凡物”的玉简,在最深层的核心,一道微不可察到连慕容白都未曾发现的、细若游丝的金色光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灰烬中,一粒不肯熄灭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