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依独自骑着马,穿行于山间。林间光线幽暗,她从腰兜里再次取出了那盏七彩琉璃灯,拿在手上。
山路蜿蜒向上,两旁树木茂密,枝桠交错间已然遮天蔽日。阿澜依抬头,透过枝叶缝隙,隐约可见远处九洄洞方向,似有电闪雷鸣。
她心下一紧,不由得夹紧马腹,催促骏马加快脚步。
只需穿过这片茂密的山林,便能到达九洄洞了。
就在这时,她身侧的树丛旁,传来一声阴沉的呼唤:
“阿澜依!”
阿澜依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前蹄在地上刨动。她循声望去,只见一株高大的响叶杨后,隐约立着一道人影。
月光恰在此时穿破云隙,照在了那人身上,阿澜依看清了那熟悉的衣着与面容,分明是她的阿爸巫其谷!
阿澜依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从马背上下来。
“阿爸!”她失声喊道,便跌撞着向前奔去,“您怎么在这里……阿兄把您救出来了?”
“别过来!”巫其谷喝道,声音陡然尖锐。
阿澜依猛地止步,距离那道身影不过十余步。她此刻虽疑惑,却并未再继续上前。
“阿爸,您怎么了?”她问道。
巫其谷依旧站在树影里,语气似乎恢复了正常:“我刚从九洄洞脱身,却被困在结界之中,根本就无法走出去。”
“结界?”阿澜依心中一动。
砚辰似乎也曾提起过“结界”。这个“结界”,似乎是防止人进出的一个东西,可是阿爸怎么被困于结界之中?
难不成,这附近就有结界?
阿澜依下意识将灯往旁边照了照,目光迅速扫视四周。灯光所及之处,景物并无异样。
“整座乌蒙山已被邪神布下结界,我们都出不去了。”巫其谷的声音低沉地传来。
阿澜依心中一紧:“邪神是什么?”
“就是那个假扮周綦之人。他是邪神,要把我们困死在此,全都杀害!”
阿澜依只觉得全身冰凉。
砚辰……是邪神?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路见不平、正气凛然的山中精怪,却没想到,他竟是邪神?
那他岂不是要屠戮生灵、毁天灭地?
“阿澜依,”巫其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柔和,“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你手中的灯摔碎。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得救。”
阿澜依愕然看向琉璃灯——此刻,它依旧流转着如梦似幻的七彩光晕。
“为何要摔碎它?”
“此乃结界灯,是邪神用来维持结界的法器。”巫其谷耐心解释,声音带着些许蛊惑,“唯有将其毁去,邪神的结界才会消散,我们方能出山。”
阿澜依心底陡然生寒。
这不对。
砚辰明明告诉她:持此灯便可穿越结界。
是拿着它,而不是摔碎它。
而且,她也亲身验证过——昨夜,那两个獠寇应该就是困在了结界之中,而她拿着灯,却可以在山中畅通无阻。
所以,砚辰不曾骗她。尽管有些事情他有所隐瞒,可他所言却皆为真实。
思及此,她再度望向树后的巫其谷。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为何,始终不过来?
为何一直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树影里?
仿佛……在畏惧这盏灯。
可这盏灯,对常人并无伤害。昨日就连那两个獠寇也敢立于光中,甚至还试图抢夺它……
“阿爸!”她忽然开口,同时举灯向前,“我先送您回寨子吧。无论如何,离开这里再说。”
“把灯拿开!”巫其谷突然怒吼,那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某种尖利、扭曲的怪响,“拿开!”
阿澜依并未退却。
这个“阿爸”,有问题!
他说他被困在结界之中,可这附近并没有结界,那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就好像是,特意在此等她……
此刻,她反而加快了脚步,双手紧握灯盏,将它举在身前,让琉璃灯的光芒直直照向前面那道身影——
灯光照射过去时,阿澜依吓得几乎失手将灯摔落。
她看见了。
那根本不是阿爸。
在琉璃灯七彩光芒的照耀下,眼前的“巫其谷”身形急速萎缩,最终化为一头黝黑丑陋的山魈。
这只山魈,却与她往日所见完全不同。
它足有成人高,四肢奇长,指爪如钩,浑身覆盖着黝黑的刚毛,唯独头顶有一撮白毛,如王冠般竖立。
在琉璃灯的照耀下,山魈痛苦万分。它用那双长臂挡住面部,但灯光仿佛能穿透它的遮挡,灼烧着它的躯体。
它企图扑向阿澜依,但在距离她还有几步之遥时,却再无法前行。灯光在它身前形成了一道七彩流转的屏障,每一次它试图突破,都会被灼烧得更加凄惨。
它转而想逃,但刚跑出几步,就因剧痛蜷缩在地,愤怒地挣扎。
阿澜依冷冷注视着它,并未移开灯光。倘若她方才信了它的那番话,摔碎此灯……此刻她恐怕早已被它撕碎。
终于,山魈倒在了地上,再无动静。
阿澜依这才缓缓放下手臂,未再上前查看,而是拿着灯,转身上马。
这盏灯,对常人凡兽并无损害,却能令这诡异可怖的山魈顷刻毙命。
此魈能幻化人形,模仿阿爸的声音、样貌乃至记忆,道行定然深厚。
想来,九洄洞中与大祭司缔盟、为招服族设下“神咒”、每月享用活祭的所谓“真神”,便是它罢。
而这所谓的“真神”,竟在这盏七彩琉璃灯下一照即亡。
阿澜依垂眸看向手中的琉璃灯盏,神光流转潋滟,映在她眼底,却让她的心一路沉落。
砚辰……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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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其谷夫妇在羿松与呼思迈的陪同下,正穿过林间,却突然看到前方九洄洞方向,传来阵阵雷鸣电闪,其间夹杂着阵阵惨叫声。
“不好,出事了。”羿松心下一沉。
巫其谷望向洞口,眉头紧锁:“洞里怎会有雷电?寒姜此刻还在里面?”
“回长老,属下也不清楚,”羿松应道,“我这就前去查看。”
“我与你同去!”禾秀却转向羿松,语气坚决,“呼思迈,你护送你阿爸回去,我得去找寒姜。”
巫其谷知道妻子向来偏疼长子,此刻定然拦她不住,只得默许。
毕竟,他们在穹笼中被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此时身体虚乏,即便跟去也难帮上忙,若真遭遇变故,反而可能拖累寒姜。
“夫人务必小心,若有情况,随时让羿松传讯于我。”巫其谷说罢,便由呼思迈搀扶着,朝寨子方向行去。
? ?这两章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真神仙没干“人事”,假神仙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