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地板,平稳的引擎嗡鸣,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和臭氧味道的循环空气。林骁(“锋刃”)站在飞行器货舱的中央,看着门口那名卸下头盔、面容冷峻、眼神如同精密仪器般毫无波动的白甲士兵,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仲裁者”?“仲裁官”?又一个完全陌生的、散发着冰冷秩序感的名字。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位置,精准地救场,更直接道破了他的候选者编号“Lx-07”。这一切,绝非巧合。他们从“猎犬”的利爪下被捞出,不过是落入了一个更大、更精密的牢笼。
“我的同伴需要紧急医疗。”林骁没有立刻移动,目光锐利地迎上那名士兵冰冷的视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陈锋(“磐石”)的内伤不能再拖,这是底线。
“医疗单元已准备。他们的生命维持优先级为二级,在你完成初步评估之后。”白甲士兵的回答平板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他侧身,让开通往舱外的通道,“请立即随行。仲裁官阁下时间有限。”
优先级二级?评估?林骁的眼底寒意更盛。在这些“仲裁者”眼中,他们果然只是需要被“评估”的“样本”或“资产”。但他没有发作,现在翻脸毫无胜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不安,迈步走出了货舱。
舱门外是一条简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金属通道,墙壁光滑得可以照出人影,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标识,充满了极致的功能主义冷漠感。通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名同样装束、纹丝不动的白甲士兵,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头盔下传感器偶尔扫过的红光,证明他们是活物。肃杀、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
林骁默默跟随引路的士兵前行,【超感感知】提升到极限,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但这里的屏蔽等级高得可怕,他的感知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潭,只能勉强感应到脚下飞行器平稳的飞行姿态和远处几个强大的、内敛的能量源。这艘飞行器的科技水平,远超他见过的任何UctF舰船。
走了约一分钟,通道尽头出现一扇没有任何把手、光滑如镜的合金大门。引路士兵在门前站定,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宽敞、类似简报室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一张金属长桌,桌后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名穿着深灰色、款式简洁却透着无形威严制服的中年男子,肩章是某种从未见过的、由交叉的星辰与天平构成的复杂徽记。他面容刚毅,眼神深邃如同古井,看不出具体年龄,只是坐在那里,就自然散发出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就是“仲裁官”?
“坐。”仲裁官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共振感,仿佛直接敲击在人的心灵上,不容抗拒。
林骁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站在桌前,目光平静地与对方对视:“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他直接抛出核心问题,没有任何迂回。
仲裁官深邃的目光落在林骁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那种被审视的感觉,比在“记录者神殿”时更加赤裸和冰冷。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这里是‘裁决号’,仲裁者序列第七巡弋舰。我们,是秩序的维护者,边界的看守人。”他的话语简洁,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秩序的维护者?边界?指的是“守夜人”制定的秩序,还是别的什么?
“至于目的,”仲裁官的目光扫过林骁破损的宇航服和依旧渗血的伤口,“评估‘钥匙’异常共鸣事件 Lx-07 的潜在风险,并决定其处置方案。”
处置方案?如同处理一件故障物品?林骁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果然是为了“钥匙”而来。
“ ‘钥匙’不在我身上。”林骁冷静回应,试图试探。
“我们知道。”仲裁官的语气依旧平淡,“我们追踪的是共鸣源,而非实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从‘星火’前哨站的激活,到‘方舟回响点’的共鸣,再到引发‘守夜人’焦点偏移……你的行为轨迹,已经严重扰动了既定参数。”
林骁心中巨震!对方竟然对他的经历了如指掌!甚至连“方舟回响点”和“守夜人焦点偏移”这种极度机密的事情都知道!这些“仲裁者”的监控网络,到底覆盖了多广?
“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那也应该清楚,是‘守夜人’和‘清道夫’在威胁整个秩序的平衡!我们只是在求生!”林骁试图争取主动。
“平衡?”仲裁官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快得让林骁以为是错觉,“我们所维护的,并非你所以为的‘平衡’。‘守夜人’的‘修剪’,‘清道夫’的‘混沌’,乃至你们文明的挣扎,都只是宏大循环中……可计算的变量。而你的出现,Lx-07,是一个……意外的冗余,一个需要被重新纳入计算的……噪声。”
变量?噪声?林骁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在这些“仲裁者”眼中,无数文明的生死存亡,竟然只是“可计算的变量”?他们到底站在怎样的高度?
“所以,你们的‘处置方案’是什么?清除我这个‘噪声’?”林骁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那取决于你的‘价值’评估结果。”仲裁官抬手,桌面投射出一幅复杂的、不断流动着数据的三维星图,其中几个点被高亮标记,包括他们之前去过的海底废墟、异星遗迹、第七区,甚至……地球!“你的‘钥匙’共鸣度,你对‘方舟’碎片的感应能力,以及你在绝境中展现出的……非逻辑适应性,都具备一定的研究价值。配合我们,接受全面检测与‘校准’,或许能为你和你的文明,争取到一个……新的‘观测窗口期’。”
配合?检测?校准?说得冠冕堂皇,本质上就是把他当成小白鼠,榨干所有价值,然后决定是继续观察还是“清理”!
“如果我说不呢?”林骁冷冷道。
仲裁官深邃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陈述:“拒绝配合,将被视为高优先级威胁。根据协议,予以即时‘收容’或‘净化’。”他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空气瞬间凝固。威胁赤裸而直接。
就在这时,仲裁官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他看了一眼桌面一侧闪烁的数据流,目光再次投向林骁,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有趣。刚刚接收到的外围扫描报告显示,追踪你们的‘清道夫’生物兵器‘猎犬’群,在失去目标后发生了大规模自毁现象,并释放出一种高强度的信息素信标。信标指向的最终坐标……经过解析,与‘方舟’核心数据库某个被标记为‘禁忌’的碎片坐标……高度吻合。”
“猎犬”自毁?释放信标?指向“禁忌”碎片?林骁心中猛地一凛!这是“清道夫”的阴谋?故意引导?还是……那个星辰坐标印记本身带来的效应?
“这个坐标,你知道在哪里,对吗?”仲裁官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林骁。
林骁沉默。脑海中的星辰坐标印记微微发热。这是陷阱?还是……机会?如果“仲裁者”也对“方舟”碎片感兴趣,那么或许……
“告诉我坐标,Lx-07。”仲裁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将直接影响对你的‘处置’评估权重。”
是交出坐标,换取暂时的生存和可能的利用价值?还是坚守秘密,迎接即刻的“收容”或“净化”?
林骁的大脑飞速运转。与虎谋皮,险象环生。但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撬动局面的变量,都必须抓住!
他抬起头,迎向仲裁官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
“坐标,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两个条件。”